莫桃深深吸一口气:“娄致远科举出身,从最开始的九品主簿做到后来的四品知府,只用去短短七年时间,不能说不是因为他是正一道的人。他做知府举荐罗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升迁,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正一道的没落。他觉得有愧正一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过上清镇。娄泽枫离开上清镇后也再也没有回来过,想必这次不是走投无路,娄泽枫也绝对不会回上清镇来求张天师。”
莫天悚嘀咕:“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看法就直接说,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莫桃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说,娄致远是一步一步爬上知府的位置的,政绩虽然是算不上很突出,但也不至于昏庸糊涂。他是一个很会做官的人。会做官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永远也不会得罪朝中的权贵。所以这次瘟疫发生以后,他原本是有时间解决的,但他却照顾我们的药铺生意,根本没想过自己去调集药物,全权委托我们的药铺来做这件事情。临江俯药铺分号的坐堂郎中王成智平庸得很。阿山由于销售上不去,只得从成本上猛下功夫来提高利润,对各个药铺管理得都很严。王郎中怕药要多了被阿山骂,要的药数量远远不够。阿山接报后,调集过去的药物也就不多,才导致临江俯缺医少药,疫情久久无法解除。泰峰仅仅是一个民间药铺,没理由对一次瘟疫负责。监察御史上本弹劾,娄致远也无法把事情推在泰峰身上,更怕真得罪泰峰惹来更大的麻烦,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但我们凭良心说,泰峰对临江俯的疫情是负有责任的。这事认真追究起来,王郎中该负首要责任,但阿山也有监察不力的责任。现在王郎中已经被开除,阿山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莫天悚诧异地道:“怎么?你想处理阿山?他的确是死脑筋,瘟疫的面积很大,临江俯又是在瘟疫的中心地带,他就算是不派人跟踪情况,也应该根据各地铺子要药的情况综合分析,而不应该下面要多少就发多少。”
莫桃摇摇头:“阿山做事谨小慎微是老毛病。我让他从大总管的位置上下来,给我做了一个副职,也就等于是处罚了。我是觉得这事出一个问题,泰峰和官府的结合实在太紧密。天悚,这就是你不敢轻易辞官的原因吧?”
莫天悚垂头道:“也不完全。皇上一直对我非常好,又是倪可的大哥,若他有事情,我没道理不帮他。桃子,国家有难,难道你就可以袖手旁观吗?”
莫桃失笑道:“去,别说那种大道理!皇上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的马屁拍得好。做官肯定比不做官更能办好事情,我不喜欢你做官,只是因为觉得你多数时候只为自己办事,加上不愿意卷如朝廷的党争中,所以才总劝你辞官。”
莫天悚这时候才明白,指着莫桃瞪眼道:“你是不是从娄致远的事件中发现泰峰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想利用这种影响力帮百姓做些事情?怪不得你这两天如此费力地去讨好孟恒,刚才又那样说。”
莫桃正色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想讨好你!不过有一点我必须申明,我对孟恒一直都很不错的,并不是为讨好你。还有就是,我知道你在大的方面是非常注意的,为百姓做过很多大好事,但你对于某些枝节素来不在意。我就想帮你管一管那些你不在意的细枝末节。你放心,我做什么一定会先和你商量,绝对不会再有东流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你同不同意我的提议?”
莫天悚道:“让我好好想一想,再和南无、小永商量商量再答复你,行不行?”
莫桃点头。
离开莫桃莫天悚就把袁叔永找了来。袁叔永很赞成莫桃的主张:“公道自在人心。由于三爷的放纵,暗礁的确越来越嚣张,明火执仗谈不上,但欺行霸市却是绝对的。长此以往没好处的。三爷自己也说要以奇胜,以正治。是该有个人出来整顿整顿。”
莫天悚嘀咕:“若没一点好处,谁还给我们卖命?”
袁叔永巴结地笑着道:“三爷这话不对,泰峰有工钱给他们,怎可说没一点好处?二爷要的仅仅是公平而已。其实三爷每年都赈灾斋僧,做的好事也不少,却总摆脱不了一些不太好的评价,更难得是二爷有心,再说有向总管,二爷总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泰峰漠不关心,也不至于干着干着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莫天悚失笑道:“好话都让你给说尽了!我看你早有预谋,不然怎么拿例报给桃子看?不过我还是要等南无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他有钱有势以后,把名声看得比从前重,加上早想换下向山,觉得莫桃的提议也还是不错,心里已经同意。不过因为有东流那件事情,没问过南无,莫天悚却不敢松口答应。想了又想,莫天悚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莫桃做总监随便处置人,但让莫桃做总鉴倒还是可以。“鉴”和“监”读音差不多,也有察审之意,但少了居高临下的味道。至于说香主,是帮会中很寻常的一个设置,听着不刺耳,说明莫桃起名前是仔细考虑过的,莫天悚不打算换。
当年莫桃做得的确没人情味,可东流会被当地人群起而功,也说明不少问题,目前泰峰早已经彻底翻身,帮众的尾巴便渐渐翘起来,似乎又有重蹈覆辙的倾向,是该有人整顿整顿。倒是有点盼望南无回来了。
袁叔永却已经在做换人的准备,向德顺和邓成做药铺都是外行,袁叔永心中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就不知道莫天悚会不会同意,悄悄做着安排。
第二天,原本该回来的南无却不见人影,还把他们的随从都派回来送信,说他们还要在外面耽搁几天才能回来。莫桃没说什么,莫天悚却私下嘀咕莫素秋太贪玩,且担心只有他们三人,有危险没人照应。
更让莫天悚没想到的是,南无这一耽搁,居然不是几天,都过了十多天,他们还没回来,也没有再派人送个信回来。莫天悚便有些着急,天天都要望。
莫桃还是没说什么,也一点也不着急,还笑着说罗天事件过后,还是够胆子找泰峰麻烦的全天下也找不出一人来。
莫天悚真是懒得和他说,心里依然担心得很。好在莫桃的伤口已经结痂,过些日子痂皮剥落伤就全好了,莫天悚算是放下一庄大心事。
镇妖井也进行得很顺利。填土挖开以后,张天师亲自主持,在中央石室下面重新布了一个八卦阵,对应从前的八门。从前隔断中央石室的乾卦门已经完全毁坏,张天师令人另外铸一厚达一尺的铁门装上,门上再覆以鸡蛋清、糯米浆和黄土混合而成的三合土。每填三寸厚三合土,便压一符箓组成的阵法,一共压了七层,最后以红色琉璃瓦封顶。防止井水长期浸泡破坏三合土。此后,除非动用大规模人力挖掘,否则任何人也无法再下镇妖井。幸好镇妖井的水是从井壁渗漏出来的,不然经过这一番整治,不变成一口枯井才怪。
莫桃不担心老婆、妹妹、妹夫,却担心镇妖井下的妖精出不来。张宇源笑着解释道,镇妖井下的空间非常大,是一个平衡的世界,里面的妖精从前就没出来,依然可以生活。下面与外面完全隔断以后,它们还是可以在井下过自己的生活。
于是莫天悚和莫桃都明白,从前张天师填井的时候,用的也不是单纯的泥巴。事涉正一道的秘密,他们谁也没细问。眼看镇妖井的收尾工程也差不多完了,南无三人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回来,莫天悚有些坐不住,和莫桃商量要派人去找他们。莫桃却说不用,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莫天悚便觉得事情有些古怪,若只有林冰雁和莫素秋,他肯定得着急,但有经验老到的南无一起,他想想也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便没派人去找。每日一有空闲就去游说张宏桑。
和张宏桑接触多了,莫天悚发现张宏桑热中狎妓赌钱,道术的确是不怎么样,但非常精于人情世故,该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该愚蠢的时候比谁都愚蠢。正直耿介的人莫天悚素来只欣赏却不喜欢,对于张宏桑这样的人却是又欣赏又喜欢,非常想让他来给自己帮忙。可惜张宏桑逍遥惯了,加上张宇源有点倚重他,他对张宇源也很有好感,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莫天悚。
镇妖井的事完了,张宇源又开始惦记三玄岛,也害怕莫天悚总不走,真把张宏桑给说动了,安排完上清宫的事情,特意去叫上玉姑一起,来到贵溪县的泰峰绸缎庄。
莫天悚还在加意巴结张宏桑,带着凌辰又陪着张宏桑一起赌钱去了,只有莫桃在院子里看孟恒练习飒沓竹枫。这一招用起来非常漂亮,第一次看见的玉姑忍不住喝一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