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羊肉终于烤好。莫天悚刚才招呼古慕拉木没得到回应,此刻便不再招呼他,自顾自取下烤羊,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割下一片肋骨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相非常不道德不文明,用力吧唧嘴巴,发出很大的声响。
古慕拉木才觉得自己也很饿了,更主要是,没吃东西便感觉非常冷,悄悄咽一口口水。
莫天悚啃完几片肋骨,又用刀割下一条羊后腿,咬一口,立刻吐出来,将整个羊腿都丢在地上,嚷道:“我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怪事,羊肋骨非常好吃,羊腿居然是苦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撒里库儿的野山羊是五味子野山羊!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吃一嘴巴的苦!”
古慕拉木愕然道:“谁说撒里库儿的羊腿是苦的!我从前吃过的,哪里有苦味?”
莫天悚嚷道:“嘿!你是说我撒谎了?那你自己尝一口嘛!”果然割下另外一条羊后腿塞给古慕拉木。
古慕拉木迟疑片刻,接过羊腿,用手撕下一点点放进嘴巴里,竟然真的是苦的!大惊之下急忙把肉吐出去,丢下羊腿站起来喝道:“你在羊腿里面下毒?快把解药给我,不然我把你碎尸万段!”
莫天悚也站起来,恼道:“喂,你别以为你是王子就可以不讲道理!我为什么要在羊腿里面下毒?我真要杀你,刚才你被大石头撞晕过去的时候,只要我不救你,冻也把你冻死了!撒里库儿的野山羊后腿本来就是苦的,你自己孤陋寡闻也就罢了,为何总咬定我要害你?想打架是不是,来啊,以为我怕你不成?”
古慕拉木一下子哑巴下来,可总不相信岩羊后腿竟然会是苦的,迷惑地看着莫天悚:“羊后腿怎么可能是苦的?”
莫天悚立刻又去割下几块羊肉塞硬给古慕拉木:“你尝一尝,其他地方的肉就不苦,后腿肉它就是苦的!”
古慕拉木半信半疑,犹豫片刻,试着咬一口,老实说,莫天悚的烤肉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但古慕拉木也实在是饿了,觉得非常好吃,几口就吃完了。
莫天悚立刻又递一块给他。古慕拉木一点犹豫也没有就接过来啃起来。莫天悚总算是长松一口气,拉着古慕拉木一起坐下来:“站着吃多不舒服,坐下来烤火。”
古慕拉木依然不想理会他,莫天悚并不在意,自己也割下一大块肉啃起来。过片刻,见古慕拉木又吃完了,随手将匕首递给他,含混不清道:“还想吃就自己动手。”古慕拉木愣愣地接过匕首,很想问一问莫天悚为何如此信任他,看莫天悚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又问不出口,拿着匕首看一看,很锋利也很精美。再看看烤羊,总觉得后腿是苦的很古怪,用匕首割下前腿,试探着啃一口,一点怪味也没有,实在是忍耐不住:“喂,你究竟怎么把羊后腿弄得那样苦的?”
莫天悚莞尔道:“先声明,我不是有意想骗你的。你把战马都放了,回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怕你不吃没经过阿訇念经的食物,饿得没力气走路,不是得我背你?你这么大的个子,我可背不动,只好出此下策哄你吃。你想一想,羊身上什么地方是苦的?只要把羊胆汁抹一点在羊后腿上,那腿不就是苦的了吗?”
古慕拉木好笑地道:“我们其实是蒙古人,只不过我母亲是畏兀儿人,到这边以后才开始信奉真主。从前父汗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和我们兄弟一起背着人偷着喝酒!”想起父亲,又再笑不出来,不过他对莫天悚的敌意已经淡很多,低头吃肉。
莫天悚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代我二哥向你们赔礼。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放下这段仇。两国交锋,死伤再所难免,也怨不得我二哥。难道你手上就没死过人?”
古慕拉木几岁就开始随父亲出征,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没指挥过大的战役,小交锋却是家常便饭,亲手杀的人自然不少,可依然不服气,丢下羊肉,指着莫天悚怒道:“可我父汗并没有侵犯朝廷!”
莫天悚轻轻压下古慕拉木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你能否认你们的铁骑已经跑到从前的曲先,现在的安定境内去了吧?知不知道,从前哈实哈儿的公主阿依古丽嫁给我二哥最好的朋友阿曼,他也想报仇!不是我吹牛,我带兵的时间不算多,但从未败过。上次你兄汗出征曲先的时候,我早已经调集好军队,本来可以在神女海子设伏,你兄汗也危险得很。但我没有那样做。我从前曾经为哈实哈儿浴血奋战过,虽然这里已经改朝换代,但我还是不想这里的人们再一次陷入恐怖的战争中。”
古慕拉木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气鼓鼓地沉默着。
莫天悚笑一笑:“我们出来是比武的。你想比什么?刀法箭法随便你挑一样。”
古慕拉木一愣,想了想道:“都比一比,可不可以?”
莫天悚点头:“你愿意,当然可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我对射三箭,既比一比射箭的功夫,也比一比接箭闪箭的功夫。不过我没弓箭,用你的箭行不行?”
古慕拉木又是一愣道:“你不是有名扬天下的飞针吗?我的弓箭你能用得习惯吗?”
莫天悚笑道:“我的飞针上喂过毒的,哪里能对朋友用呢?”随手抓过古慕拉木的弓箭袋,拿出六支雕翎箭折去箭头。
古慕拉木又不服气:“你为何要将箭头折断?”
莫天悚递上三支没有箭头的箭,微笑道:“箭是用来射向敌人的,难道要射向朋友吗?天快黑了,你吃饱没有,一会儿该看不见了!”
古慕拉木点点头站起来,接过箭看一看,认真地问:“你真当我是朋友吗?”
莫天悚道:“为什么不?难道你不知道依丽叫我三哥吗?我的妻子是你父汗亲自册封的笛丽拜珥公主,难道你不是我小舅子吗?”
古慕拉木再次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对莫天悚的敌意几乎消失殆尽。拿着弓箭朝后走去。莫天悚也朝相反的方向走,两人相隔五十步停下来。古慕拉木一箭飞出,莫天悚不闪不避,箭从他身体左侧擦过,落在他身后。古慕拉木对自己的箭术非常有信心,很是不服气,两箭连发。竟然是一支从莫天悚的头顶擦过,一支从他的身体右侧擦过,都没射中。古慕拉木瞪大眼睛:“见鬼了!”
莫天悚不觉好笑,这三箭其实射得非常准,不过是被他用随心所欲稍微改变了一点方向而已,大声叫道:“准备好了,箭来了!”手一扬,三支箭同时飞出。速度居然和用弓射出去的不差仿佛。
古慕拉木大惊,本能的用弓去格,三支箭都被格在地上,并没有多大的力道。莫天悚鼓掌道:“好功夫!”古慕拉木这一点自知之明倒还是有的,叹息道:“三爷才是好功夫呢!算了,剩下的刀法我们也不用比了!”
两人回到火堆旁坐下来。莫天悚的饭量素来小,也不习惯吃纯粹的肉食品,并不再去碰羊肉。古慕拉木却是又割下一条前腿吃完才满足地站起来,小声道:“说真的,三爷,你的马术弓箭都非常好,虽然我没有见过,但听别人说你的剑也用得非常好,可你的羊肉实在烤得不好吃!”
莫天悚失笑:“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比我还多不少呢!”
古慕拉木也是好笑,拍拍身上的土道:“我们回去吧,不然天真的该黑了!”
两人合力踏灭火焰,一起朝回走。寒冬腊月,酉时天就黑了。没走多久,太阳就下山了,周围黑漆漆的再看不清楚道路。道路本来就难走,这样一来就更加难走。古慕拉木的腿又疼得很,自然走不快。
莫天悚的轻功虽然不算特别出色,但比古慕拉木还是好太多,遇见不好走的路段,总是自己抢先通过,然后回头去拉古慕拉木。
古慕拉木又不大服气,挣脱莫天悚的手,没注意脚下,重重摔一跤。
莫天悚失笑道:“你怎么就这么厌烦你姐夫呢!”
古慕拉木心里嘀咕,荷露不过是个假公主,你莫天悚自然也是假姐夫!但还是没再拒绝过莫天悚,可心里总觉得憋闷,忽然又道:“三爷,听说你的诗文不错,敢不敢和我比比诗文?”
莫天悚诧异地打量古慕拉木一眼:“你还会做诗?”
古慕拉木傲然道:“我跟着买达里亚特都学好长时间了!听着:我的骑手驶进赛场。请看。立即显出矫健动人的身姿。他头盔就像彩球,一绺卷发恰似飘带迎风飞舞。当您看到那大胆的美人受到冷遇,该是多么惊诧惋惜!最好还是留意她的眼神,您将发现她那好客的目光在招你。”
莫天悚愕然道:“你这也叫诗吗?既不合平仄也不合韵脚。你们畏兀儿的诗就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