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概翻看一下地契,竟然足足有五万亩,可以让很多没有土地的农户得到土地。但罗天很可能掌握着一个能威胁到他皇位的秘密,他依然不想放罗天。
莫天悚也深知自己的招数狠了一点,不过这一点他绝对不能解释,更不能触及,一解释一触及,皇上就会明白,真正的知情人是他。又赔一个笑脸道:“京城附近是这样,臣估计,其他地方也差不多,还能清丈出十万亩。”见皇上还是不出声,又道,“桃子四处给罗天求情,各大臣皆说罗天不谙孔孟,只会妖言惑众,胡说八道,一片喊杀之声。桃子无奈,才求到我这兄弟身上。臣也无奈,只好来求大哥。再说那罗天彰雷霆之政,察鬼见神,诵咒书符,策雷役电,追邪摄魔。与人禁疾冶苦,驱瘟伐庙,无施不灵,恐怕有些来历。他去法场的那日恰好就地震,实乃上天示警,逼死他和杀死他是一回事,臣也是怕老天爷生气,恳请陛下法外施恩,准其骸骨归乡。”
罗天行刑那天的地震不算很大,除几间老朽的民房外,京师没有太大损失,可不仅仅是皇上惊恐,大臣们也很惊恐。皇上为安抚人心,不得以发诏罪己,“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带领文武大臣,专门跑去天坛祭天,才算是把人心安抚下来。此刻听莫天悚又提起来,皇上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终于出声了,不很理解地问:“十五万亩土地。天悚,你花如此大的代价为罗天求情,值不值得?”
莫天悚谄媚地笑一笑,天花乱坠道:“秦皇汉武残暴,有武功而无文治;宋太祖陈桥兵变篡位后周,唐太宗玄午门政变逼父让位,弑兄杀弟,虽有文治,于私节终有亏欠。今陛下对外东平倭寇,北拒鞑靼,西震叶尔羌,武功不逊秦皇汉武;对内休养生息,重农桑,轻徭役,百姓安居乐业,文治也不逊宋祖唐宗;更主要的是,陛下兄妹相亲,连妹夫的朋友都照顾到了,威德同被苍生,岂是唐宗宋祖可比拟!”
皇上失笑:“你这顶帽子可是高得很!”端起茶杯。莫天悚忙起身告退。
翌日已经到了初八,后天就是罗天行刑的日子。莫桃一早起来就想朝天牢跑,被莫天悚硬拉去泰峰,换凌辰去天牢。
凌辰直到下午才从天牢回来,告诉莫天悚和莫桃,狱卒今天全在罗天脸上招呼,不仅仅是没牢饭给他,连食水也完全断绝了。
莫天悚便知道皇上心里也害怕,这是在验证罗天是否真的可以辟谷食气。只要罗天能熬过这两天不死,皇上肯定放了他。有他上次送给罗天的药,再多两天罗天也能熬过去。莫桃亲自去通知无涯子,这两天要多注意天气情况,真能祈雨,就千万别出太阳!
无涯子毕竟有些门道,虽然没下雨,却弄得京城狂风大作,沙尘连天,睁目如盲。不等莫天悚再进宫去找皇上,历勇就来宣召他。莫天悚取来莫桃抓回来那人的材料,外加十万亩的地契亲自送进宫里。加上上次他给皇上的,足足有十五万亩土地。
汉朝就有士大夫以银抵罪的做法,但那是犯人自己家的银子。莫天悚为救罗天,送出去一小半土地,不是不心疼的。第二天是行动的时候,莫天悚早早回去,将替身当成罗天,抽出匕首,先将舌头割了,再恶狠狠一拳揍在他腮帮子上。
替身这两天晕了醒,醒了晕,就是不明白自己哪一点得罪眼前这帮人,一拳头就又晕过去。莫天悚不禁憋气,比起罗天来,替身显然太不禁打。
当夜,凌辰用一个老头的头套将替身的头套上,装扮成不是无涯子的无涯子,叫上莫桃一起,搀扶着替身去天牢看望罗天。守卫是早打点好了的,做样子阻挡片刻,就放“老”得走不动路的“无涯子”去看徒孙。
当然,出来的时候,两人搀扶的“无涯子”头套下的人已经换成罗天。罗天的修为再高,也架不住总没饭吃还挨打,这两天始终都是奄奄一息,早饿得走不动路。没有莫天悚给他的成之丹解毒散,说不定真就被人折磨死了。
上马车以后,莫桃想也没想就说去顺和胡同。可坐在驭手位置上的凌辰一口咬定说罗天见不得光,莫桃这是给莫天悚惹麻烦。莫桃无奈,只得同意凌辰的提议,先将马车赶到僻静的城墙处,然后背着罗天,翻城墙出去。外面也早停着一辆没有人的空马车。依然是凌辰驾车,一路不停来到无相庵。
性空同样早得到消息,一直在亮灯相候,禅房也是早准备好了的。里面一灯如豆,映出一张硬板床。这里竟然连火炕也没有!不过简陋还在其次,问题是让罗天在尼姑庵里养伤,传出去太不好听。
莫桃搀扶罗天在床上躺下,有点不敢看罗天的眼睛,拉过硬邦邦的棉被盖在罗天身上,嗫嚅道:“天悚用十五万亩地才把你换出来。你知道他是吝啬鬼,先在这里将就两天,等天悚气消了再换地方。一会儿我让人帮你多拿两个火盆进来,再拿两床新被子。”
罗天笑了:“被子火盆只是小事,吝啬的人怎么可能为救一个仇人付出十五万亩土地的昂贵代价?桃子,你走吧,不用担心我。”
性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粥进来,也道:“二爷,你走吧,小尼会照顾空竹师兄的。”
空竹,莫天悚强加给罗天的法号!莫桃无语,起身退到一边。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罗天一听这个词神色骤变,居然硬撑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口称师傅,对性空行起拜师礼来。不要说莫桃和性空,连一直等着看笑话的凌辰都蒙了,一直到罗天三个头磕完,三人都没动一动,全部直愣愣地看着罗天。
罗天肃容道:“师傅莫非嫌弃徒儿不争气?”又要磕头。
吓得性空忙上前一步扶起罗天,眼泪早滚出来,哽咽道:“大人,贱妾是最最卑贱之人,不得已,没人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罗天淡淡道:“众生平等,何来贵贱之分?”
莫桃突然大吼道:“太过分了!我去找天悚!”气冲冲走出去。罗天大叫,他也没回头。罗天又实在没体力去追,急道:“凌爷,你还不去追!”
一直在发愣的凌辰才算是清醒过来,喃喃道:“其实三爷没这意思。三爷不过是不喜欢中乙,想你回到你伯父门下。”他知道莫桃发怒也是很可怕的,交代完就追出去。一看莫桃早跑得没影子了。莫桃的轻功当世无匹,跑起来不亚奔马,凌辰很怕他回去和莫天悚打起来。慌忙将拉车的马卸下来骑上,猛地一鞭,朝城里飞驰而去。
翻城墙进城后没有马,凌辰只得靠两条腿一路狂奔,回到莫府已是漏下五鼓,正好是平日莫天悚起床的时间。凌辰急匆匆先来到练武场,只看见袁叔永和元亨在对练,才稍微松一口气,喘息着问:“三爷和二爷来过没有?”
袁叔永还很轻松,笑着道:“凌爷为何跑得这样急?二爷和三爷都在书房呢!”
书房?凌辰一愣,却片刻也没耽搁,掉头就朝书房跑。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书房里的两个人非常平静,莫天悚坐着正在写东西,莫桃在旁边站着看他写。凌辰朝里面冲几步才反应过来,又急忙退出去。
莫桃叫道:“凌辰,你不用走。我和天悚的事情谈完了。”拿起莫天悚刚写完的文书,转身走出去。
凌辰再一次愣住,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做。莫桃从他身边硬挤出去。凌辰还更是发愣,抬头朝莫天悚看去,就见莫天悚的脸色阴沉沉的,瘆人得很。
莫天悚皱眉道:“去把小永叫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
凌辰乍着胆子嗫嚅着问:“三爷,二爷和你说了什么?”
莫天悚疲惫地靠在椅子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问:“罗天说了什么?我不是叫你告诉他老实一点吗?”
凌辰低头道:“从天牢到无相庵,罗天根本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到无相庵以后,他拜性空为师。”
莫天悚同样一愣,然后歇斯底里大笑道:“你说他拜一个出身的尼姑当师傅?怪不得,真怪不得!去,叫上八风,我们去无相庵!他,他的确够狠!老子也狠给他看!看谁怕谁!”
凌辰吓一跳,迟疑着问:“三爷,我们去无相庵做什么?究竟二爷和你说什么了?”
莫天悚冷冷道:“桃子和我分家。他什么也不要,只要十五万亩土地。我以十五万亩土地的价钱,将我相濡以沫的二哥卖给在烂泥塘里足足打滚三千年依然老不死,还拖着尾巴的死乌龟!我管他乌龟壳有多厚,活了三千年还是五千年,我要立刻去宰了那个乌龟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