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洪亮是粗人,打量莫天悚一番,直接问:“你真是国公爷?”
莫天悚在离庄洪亮十步远的地方即停下来:“如假包换!”从身上拿出一个布袋递给旁边的管家,示意他转交给庄洪亮。
彼此的距离让庄洪亮放心很多。庄洪亮接过布袋打开,抽出里面一个卷轴,展开一看,却是皇上下给曲先王的圣旨,神色大变,颤声道:“这不是给我的!”将圣旨卷起来就想扔给莫天悚。
莫天悚大声叫道:“且慢!圣旨将军也敢亵渎?”
庄洪亮一惊,不敢再将圣旨扔出,皱眉问:“三爷,这是给吉兹司的圣旨,你怎么给我看?”
莫天悚这才慢慢走到几案前,在庄洪亮对面坐下,淡淡道:“天悚此来,是想让将军大力协助的。将军想不想让曲先恢复昔日的宁静?那么将军就要帮助我劝服吉兹司接受朝廷的新任命,当一个指挥使。”
庄洪亮迟疑道:“是不是吉兹司肯降级当指挥使,朝廷就会出兵征讨叶尔羌?”
莫天悚摇头:“是安定王布焉铁幕会出兵教训叶尔羌。将军还不知道吧,僿依德已经让我二哥杀了。僿依德长子剌斯德继承了汗位,很可能不日就要出兵报复。曲先可是首当其冲,叶尔羌的铁骑不可能还像从前一样,仅仅是小打小闹的骚扰。他们一定会攻城!将军以为靠吉兹司能守住曲先城吗?”
庄洪亮当即傻眼,暗忖莫天悚和莫桃都是名不虚传,居然将僿依德也杀了!急忙问:“那照三爷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做呢?”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曲先并入安定,将军还是当指挥佥事,不过头顶上的长官换了一个而已。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将军选择跟随一个没那样窝囊的主帅,是不是要少受一些窝囊气呢?”
庄洪亮不过略微想了一想,咬牙道:“好,末将愿听三爷调遣。”
僿依德的死讯传入叶尔羌城的时候,整个叶尔羌城都被这消息惊呆了。当叶尔羌的大和卓热浦喀提看见僿依德胸口上那个被石子射出来的洞时,已经不能用惊呆来形容。他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都变成木偶。曾经的巴赫西,现在的亲卫队员还认得射出石子的人,就是从前帮助过阿布拉江的莫桃。
热浦喀提免不了想起二儿子鲁仑迪尼的话,那个自称是莫天悚的人说,“你们是不是太久太久没听见我的消息,就把尾巴翘起来。想当初哈实哈儿城外八万人,老子还不是来去自如。”
当年莫天悚的确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最近常常有莫天悚的消息,困扰朝廷过百年的倭寇问题被莫天悚彻底解决。那个人是不可战胜的!
都告诉僿依德不要去打汉人的主意,僿依德就是没听进去,驻扎在罗卜的军队越来越过分,居然绕过曲先城,跑到布丝瓦村去抢劫。难道他们没听说当年在离布丝瓦村不远的潘仙石头城曾经发生过怪事吗?这下好了,终于惹恼莫桃!僿依德大汗就把命丢在昆仑山上。
听说剌斯德要出兵替父报仇的时候,热浦喀提很婉转的劝说剌斯德放弃报仇,可是剌斯德不听,亲自率领从昆仑山撤下来的十五万大军征讨曲先。热浦喀提心里就很打鼓,可是剌斯德还非要他一起随军出征不可。
热浦喀提想了又想,决定捐弃前嫌,派人去硬将嗤海雅请来和他一起出征。他的这个决定果然英明,大军刚刚进入和田,嗤海雅就领着一位客人来到他的帐篷里。
莫桃的确像别人形容的那身材非常魁梧,但却一点也不霸道,反而是给人一种微微忧郁的气质。与想象中的跋扈非常不同,说话很是客气。没别的要求,仅仅是要剌斯德退兵,双方维持目前各自的领地。莫桃没说剌斯德真的打进曲先会发生什么,但热浦喀提能想象出来,一口答应尽量劝说剌斯德撤兵。莫桃拱手抱拳,就那样走了。热浦喀提立刻跟出帐篷,可却无法看见莫桃离开的身影。
热浦喀提又惊又疑,忙把守卫在嗤海雅的帐篷外的人叫来询问,居然没有一个人曾经看见过莫桃是如何进入嗤海雅帐篷的。他们就看见嗤海雅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然后两人一起去了热浦喀提的帐篷。
热浦喀提脊柱上飕飕地直冒凉气,怪不得当年热依拉的府邸布满王府守卫,莫天悚依然能够轻而易举找到鲁仑迪尼。热浦喀提片刻也没耽搁,来到剌斯德的帐篷,更加卖力的劝说。
剌斯德很不满意,大发雷霆。若不是刚刚才登上汗位,脚跟还远远没有站稳当,说不定就将热浦喀提拉出去宰了。
帐外的士兵都听见剌斯德和热浦喀提的争吵声。这场激烈的争吵很快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被远征的队伍的所有人知道。人们不知道剌斯德为何不听热浦喀提的劝说,非要攻打曲先不可。
次日,大军继续朝曲先挺进,热浦喀提也不敢再随便去劝说剌斯德,每日愁眉苦脸的。
嗤海雅倒是笑呵呵的:“大和卓用不着担心,你不能劝说大汗,三爷必然有办法让大汗明白曲先是打不得的。”
热浦喀提苦笑,心说不知道莫天悚的办法是不是偷偷潜进军队中,将剌斯德也提前送到真主那里去?他来的时候,又会不会顺带也替哈实哈儿报报仇?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恐惧。
和卓是穆罕默德的后裔,热浦喀提的恐惧很快在军队中蔓延开来。剌斯德很生气,却不肯改变他为父报仇的决心。
有水就有生命。号称是“死亡之海”的干旱沙漠塔克拉玛干里面有了一条塔里木河以后,就有了萧萧胡桐,绿浪碧涛。
塔里木河畔,来自昆仑山的雪水一路流淌,在毗邻曲先的罗卜境内驻足盘绕,留下一汪美丽的小海子。狭长的形状就象一个倒卧的神女,因此得名神女海子。神女海子旁边有茂密的芦苇丛和绵延的胡桐林。连塔克拉玛干沙漠沙子也不忍心破坏这里的美丽,只在神女海子的外面肆虐。
在月儿爬上昆仑山顶的时候,王母娘娘有时候会去看嫦娥跳舞,昆仑山上的仙女就会偷偷跑出来,在美丽的神女海子沐浴。她们一边沐浴一边撒下鲜花,善良的人们第二天就会打到很多鱼,邪恶的人却会在打鱼的时候掉进海子水里淹死。神女海子一直是保佑罗卜的圣海子。
经过二十来天艰苦的跋涉,复仇的军队终于来到罗卜境内的神女海子边上。渡过这个罗卜人的圣海子后,再有半天的路程就是曲先。海子里蒸气磅礴,日光迷蒙。将士们早已经走得口干舌燥,不等剌斯德下令渡海子就纷纷跳下战马饮水。可是看似清凉的海子水居然热度似沸,不能入口。将士们立刻恐慌起来。上上下下怨声不断,恨不得立刻回去,不打这场没希望胜利的战争。
剌斯德非常生气,口占一诗,对着碧蓝的海子水大声朗诵道:“对我是不公与残虐,对敌人是恩宠与柔和。我忧郁的心啊,为此时常痛苦而难过!剌斯德啊,你该以什么面目出现?该怎么做?这痛苦与忧伤,是由于我对那最崇敬的人思慕难舍!”
他的朗诵声刚落,海子里的水翻腾起来,一个巨大的的怪兽渐渐浮出水面,向空中喷水。剌斯德大惊失色,急忙命令将士准备弓箭射杀。
忽然听见怪兽口吐人言,分明是带着叶尔羌口音的“汝主早还”几个字。没有一个人真敢将箭射出去。
嗤海雅忙低声对热浦喀提道:“角端劝归!能劝说大汗顺应天意的只有大和卓。”
热浦喀提立即大声阻止弓箭手。说也奇怪,怪兽竟然又隐没在海子水里。热浦喀提来到剌斯德身边轻声道:“大汗,这种瑞兽名叫角端,是上天派来儆告大汗保全民命,尽早班师的!”
剌斯德不觉也有些心动。然而他劳师远征,岂能因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就撤军?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神女海子对岸忽然扬起大片的沙尘,但见旌旗招展,一队人马迅速驰近。看旗号居然是曲先王吉兹司和安定王布焉铁幕。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联合起来了?居然还离开曲先,跑到罗卜来了?守护在罗卜边境的军队为何没有阻止?连信也没来报一下?吉兹司是比较窝囊,可布焉铁幕却不是好惹的!
剌斯德大惊失色,急令停止渡海子,列阵备战。同时暗自庆幸,布焉铁幕可能是帮助吉兹司的,而吉兹司素来不是很会带兵。若吉兹司不动声色,等他们渡海子一半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对岸的芦苇一阵摇动,缓缓走出五匹战马。当先一人穿着红色的盔甲,歪带头盔,吊儿郎当坐在一匹白色的老马背上,怎么看也不象一个将军。但剌斯德手下曾经是哈实哈儿的骑兵队却骚动起来:“三爷!”“是三爷还有二爷!”“怪不得好好的海子水不能喝,还有瑞兽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