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卿考虑片刻,还是道:“还是不要,远山也是一时动情,冲动之下没有办法才吃药的,要是让他清醒的时候太多,他又该记起所有的事情,肯定会惦记着莫桃和莫天悚那两兄弟,又该寻思着怎么逃走了。我总不好真的挑断他的脚筋。”
小妖道:“老夫人,你用不着担心,你那天教我的话已经把少爷给骗了,他这两天一直很配合,就算是惦记着天悚少爷和莫庄主也不会再离开你了。你老是让他这样睡觉,别睡出病来。”
狄远山心中一震,原来那天小妖的说辞竟是事先设计好的,难怪字字动情,正要起来斥责,又听见母亲轻声叹息道:“我也并不是想骗远山,我那天教你说的有哪一句是假话?远山自小就吃软不吃硬,我要是硬逼他留下,他肯定会想方设法逃走的。可是我要是好言好语对他说,他脾气执拗,也一定会逃走的。上次他离家的时候,我什么话没和他说?他最后还是走了,没银子买东西吃,饿得奄奄一息,要饭做乞丐也没有回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和你合演这样一出双簧,你可千万别在远山面前露馅。你扶我下来,让小姐上车来睡。”
狄远山心中苦辣酸甜,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恍惚之际察觉马车猛烈晃动一下,却是文玉卿已经下车,小妖又抱着莫素秋上了马车。坐起来道:“小妖,我想想下车方便一下,你让小姐在床上来睡吧。”不等小妖答应就爬起来,拿过旁边的衣服穿上就朝车下走。
小妖一愣,略微考虑,便将莫素秋安顿在床上,跟着狄远山也下了马车,追在他身后笑着问:“少爷,你什么时候醒的?你一定饿了吧?今天想吃点什么?”
狄远山瞥见本来和阿虎、阿豹说着什么的母亲看见他下车,立刻朝这边走来,心里烦得不行,回头没好气地道:“小妖,我是去方便,你是不是还要跟着?”
这样的事情本来一直是阿豹跟着狄远山的。小妖回头看看,本来靠着树干在打盹的阿豹正在走过来,尴尬地道:“少爷,你等等,阿豹也想方便,你们正好做伴。”
狄远山实在是无法忍耐,回头吼道:“阿妈,你是不是打算这样监视我一辈子?”
文玉卿只好举手让阿豹留在原地。狄远山深深一叹:“阿妈放心,我不会逃走的。”文玉卿稍微松一口气,又不甚放心得叮咛道:“黑漆漆的没人能看见你,别走太远。”
狄远山忍不住再长叹一声,走到一颗大树后面解决完问题,实在是不知怎么办才好,真想大喊几声来发泄发泄,却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又朝回走去。
阿虎、阿豹和小妖实在是太累,就这一点点的时间都靠着树干睡着了,其他几匹马的鞍子都已经卸下,文玉卿正独自在给拉车的马卸套,狄远山走过去帮忙,文玉卿甚是欣慰,忙道:“远山,你歇着,我自己来就可以。”
狄远山苦笑道:“阿妈不觉得我这两天歇得实在是够多了吗?你怎么不要阿虎和阿豹帮你?”
文玉卿呐呐地解释道:“他们太累了,我刚才在马车上闷一觉,精神还可以,又不是做不来这些,就让他们去睡觉了。”
马溜达到一边去吃草休息了。狄远山轻声道:“阿妈,你若是放心,就让我来守夜,你也去睡一会儿。”
文玉卿自然是一点也不放心的,赔笑道:“人老了,瞌睡就变少了,我不累,也不想睡觉。”
狄远山失神地笑笑,缓缓问:“阿妈,当年阿爸做了那么多布置,今天还是被飞翼宫找到,你觉得我们逃去乌思藏,真的就能避开他们吗?我们以前的生活用度一直靠阿爸让八风先生送来的银票,你想过我们去乌思藏以后要如何生活吗?真真还和少爷在一起,你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了吗?”
文玉卿的脸色倏地变了,厉声问:“远山,你是不是开始就醒了?听见小妖说我骗了你?你要知道,我”
狄远山举手打断文玉卿的话:“阿妈,你不用多说,我明白,我真的不会再随便离开你。但我说的那些问题你想过没有?我这样一声不吭地就离开,少爷和真真肯定是会担心的。他和庄主都是我弟弟,我也很想知道他们的消息。你一直在云南没有出去,飞翼宫依然能找到你,我们就是和少爷、庄主联络一下也不会改变什么。”
文玉卿喃喃道:“远山,你长大了!看问题比以前透彻全面,也比以前会说话了。”
狄远山亲热地一把抱住母亲,笑着道:“阿妈,你儿子已经二十六岁,当然长大了。你和少爷接触过后你就会知道,他的年纪虽轻,但对人极好,且身手高绝,谋略出众,看事情比我还要全面。我和他联手,并不一定需要怕飞翼宫。”
文玉卿推开狄远山,拉起他的左手,抚摸着他的断指,感慨地道:“什么对人极好,你的少爷是心狠手辣吧!你怎么还要想着他?”
狄远山笑笑,正要说话,文玉卿忽然变色道:“不好,有马蹄声!这么晚还在赶路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你去叫醒阿虎他们,我去备马。”
狄远山道:“阿妈,你太紧张了!我们不也是在夜里赶路的人?照小妖的描述,来的如果是飞翼宫的人,我们怎么准备也没有用,要不是他们的人,有我们老当益壮的老母亲在这里,何须怕几个强盗?你还是让阿虎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文玉卿听清楚来的只有一匹马,放心不少,轻拍狄远山一下,失笑道:“你跟着谁学得这么油腔滑调的?不过你遇事倒是比以前镇静很多,决断也快很多。”
狄远山笑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自然都是跟着少爷学的。阿妈,你看我们母子这样说说话不是挺开心的,你以后不要给我吃迷药了,好不好?”
文玉卿道:“你的心眼也是跟着少爷学的?怎么有机会就帮他说好话?”抬头看见一人骑马过来,一下子做声不得。
狄远山很奇怪,回头一看,失声叫道:“少爷,怎么会是你?”
着急赶路的莫天悚见到狄远山和文玉卿也很吃惊,自然不可能再赶路,下马执子侄之礼跪下给文玉卿磕三个头,恭恭敬敬道:“大哥这些年都是为照顾天悚才没有回家的,天悚代替大哥像老夫人赔罪。”见文玉卿并不是很喜欢的样子,更没有理会他,他也没有丝毫不自在,自己站起来笑着问道:“大哥,老夫人,你们既然在这里夜宿,怎么没有点一堆篝火来取暖?你们坐一下,我去那边找些柴火过来。”说完就避开走远了。
文玉卿严格说来与莫少疏并无名分,儿子又做了多年莫天悚的亲随,弟弟也仅仅是莫天悚的管家,本来以为莫天悚必定会发脾气责备她偷偷带走狄远山,最少也会看不起她,端端主人的架子,所以对他相当戒备,完全没有想到他执礼甚恭,更没有一句责备,还似乎很是体贴,不禁一愣,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远山,少爷对人可比你阿爸当年要亲切。”
狄远山笑了,凑近文玉卿的耳朵压低声音道:“阿妈,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我不记得阿爸的样子,但曹横总是说少爷行事很像阿爸。少爷很少在嘴巴上责备人,他惩罚人向来是动手不动口的。知道他为什么被叫做天东雨吗?就因为他往往在笑嘻嘻时候也能给人一个永远也忘不掉的教训。”
文玉卿感觉到儿子的亲昵,这时候才真正觉得儿子是被找回来了,心里很是受用,拍一下儿子的头:“刚才少爷不在的时候,你一个劲地夸他,现在他来了,你又换一种说法,你要我相信哪一个?”
狄远山笑眯眯道:“当然是相信你儿子了!”
文玉卿莞尔,低声问:“少爷怎么没有和莫庄主在一起,反是一个人单独来到这里?他的脸形和你阿爸倒是一样,但眉眼一点也不像,不过莫桃和你阿爸也是一点也不想象,就只有你的样子简直和你阿爸年轻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狄远山道:“我怎么知道,等少爷回来,你问他吧。老实说,有时候我还真的有点怕他,不过看少爷刚才的样子,瞒着我的话也不会瞒着你。”
文玉卿又真实地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倚靠,心里很是高兴:“让少爷一个人去捡柴火也太不成样子,你去帮他吧。”
狄远山大喜,刚要走,又回头迟疑道:“阿妈,你放心?”
文玉卿苦笑道:“少爷找上来了,我难道还给你吃迷药?你去吧。”
狄远山道:“阿妈,你放心,你若是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说完才钻进树林去找莫天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