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看完条幅哑然失笑,随手将条幅递给凌辰:“写得非常好。去挂在我的书房里!”凌辰接过条幅,并不立刻出去。
罗天很诧异地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又会找回来呢!是不是你已经取得彻底的胜利,不需要在这样的小地方再与我计较!”
莫天悚再次失笑:“罗大人为什么没认为我们是朋友呢?朋友之间哪能事事都计较?不过还真是很难得罗大人说话也有如此不客气的时候,我不说点什么好像是对不住你。嗯,我最拿手的是对联,还是送你一幅对子吧:孔夫子着《春秋》,关夫子读《春秋》,一部《春秋》历经多少春秋;张先生讲《道德》,潘先生学《道德》,此篇《道德》不谈伦理道德。”
罗天细细品味,不得不佩服莫天悚说话的艺术。孔夫子、关夫子一文一武,上联含蓄地说不管到什么时候,文的劝还是武的攻,他的决定也不会改;下联就更有意思,既不着痕迹地骂无涯子没张天师有道德,又说明他自己也是不打算讲道德的,再次表明一种“无赖立场”,不会帮助三玄岛。但这副对子显然是不含敌意,说明莫天悚的确是开始将他当成朋友了!罗天沉默良久,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莫天悚轻声道:“以罗兄之才,这天下间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罗天不服气地叹息道:“只要有你在,我怎么也争不到第一的位置!”
居然听见罗天亲口认输,且认得如此彻底,心服口服的,凌辰又得意又解气,扬眉正想插话,滔风进来躬身禀告:“三爷,孟夫人求见。”
莫天悚大喜道:“快请,快请!”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凌辰急忙放下条幅,把外衣拿过来服侍他起床。
罗天见状起身道:“天悚,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
莫天悚稍微犹豫道:“罗兄,翩然也是你的朋友,你不想看看她吗?凌辰,你赶快去放小永下来,让猫儿眼给他用些好药。别把他真的吊坏了!”罗天也的确很想知道梅翩然的情况,便留下来。
凌辰一下子愣住了,拿着鞋子都不知道该帮莫天悚穿上,抬头看着莫天悚。莫天悚吸一口气,忍着疼自己伸脚靸上鞋子,瞪眼道:“你还不快去?”凌辰又回头看罗天一眼,才拿起条幅离开房间。
莫天悚捂着肚子缓缓站起来。罗天急忙过来扶着他,缓缓走到外间的起居室。刚在桌子边坐下,滔风就将梅翩然领进来。连凌辰都被莫天悚赶走,滔风也不敢多停留,立刻施礼退出去。
尽管整个京城都在沸沸扬扬议论莫天悚的伤,但梅翩然还是能想到莫天悚的伤可能不重。她喜欢莫天悚用计逼她出来的感觉,所以来了。来了之后才看见袁叔永真的皮开肉绽地被吊在那里,奄奄一息的,心里却是很不舒服,再进来看见房间里只有莫天悚和罗天坐在一起,心里就更是不舒服。
莫天悚道:“你坐。罗兄,麻烦你给翩然倒一杯茶。”又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莫天悚细细打量,毕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种族,岁月没留给梅翩然丝毫衰老的痕迹,反给她镀上一层淡定从容的气度风华。记忆中的雪花不期然再次洒落,带着一缕袅袅飘散的凛冽梅香。莫天悚忙将精神集中到梅翩然身上,火符已经被三玄岛解开,但她的伤显然还没有好,脸色很是苍白,给人以弱不禁风的感觉,只有那茶眸里徘徊在莫天悚和罗天身上的目光还是精锐依旧。想起梅翩然的自信,想起梅翩然的手段,莫天悚心里涌起冲动,直想将梅翩然搂在自己怀里温暖安慰,不过当着罗天的面,他别说做什么,连说话都得小心斟酌才行。
罗天倒好一杯茶放在梅翩然面前,很随便地道:“道元兄来找你,说是嗤海雅大师已经答应帮忙,相信此刻令郎已经无碍!这些天你在哪里?天悚很记挂你!”
梅翩然笑一笑,终于在桌子边坐下,淡淡道:“记得柳青儿吗?我和她住在一起。天悚,罗大人可以证明,叔永并没有对付你的阴谋,你放了他吧!”
柳青儿出身青楼,项重当初可以和别人争夺她,但柳青儿从良以后又重操旧业,项重却是无法接受的。尽管为项重奔走出力最多是柳青儿,但项重出狱以后也还是觉得并没为他出力太多的原配夫人好,给柳青儿一笔银子后就和柳青儿分手了。莫天悚从来也没在意过柳青儿,不知道她后来的下落,怎么也没想到梅翩然会去找她。
罗天显然也没想到,皱眉道:“你和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有什么好说的?”
梅翩然轻描淡写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就觉得柳青儿好,至少比大妇对得起项重。”
莫天悚被刺得很痛,说不出话来。罗天同样被刺痛,也说不出话来。
梅翩然笑一笑,又道:“天悚,看在我们过去的交情上,你别再追究叔永,好不好?”
莫天悚急忙道:“刚才凌辰已经去把他解下来了。”忍了忍,没忍住,“我只是借他引你出来。我好担心你!”
梅翩然淡然道:“担心有什么用处?只是引我出来,你下手那样重?我真没想到会是罗大人发现那个条幅。唉,过去了!”用力握紧手里的红玉扳指。她已经明白覆水难收,本来打算了结,可看见莫天悚和罗天如此亲密,她却不得不防,终于还是没将扳指拿出来。
莫天悚讪讪的,没话找话问:“你不去看看小永?”
梅翩然摇摇头,起身道:“不用了!他是个人才,且一直非常崇拜你,希望你日后能善待他,别再打他了!你伤得如此严重,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莫天悚大是尴尬,可他的确是什么都无法再给出去,沉默片刻,对罗天道:“麻烦大人帮我送送孟夫人!”
罗天陪着梅翩然一起走了。经过前院的时候,梅翩然注意看了看,凌辰正在指挥几个下人拆除木架。袁叔永果然已经不在。但袁叔永那一身伤也显然也不仅仅是做样子,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刚走出国公府,罗天就问:“柳青儿住在什么地方,远不远?要不要我帮你雇一顶轿子?”
梅翩然气得很,罗天竟然不愿意送她回去!扭头朝罗天看去,正好看见他头顶的黄玉簪。莫天悚不认得,梅翩然却知道这是张惜霎送给罗天的,此刻是罗天唯一的财产,忽然道:“罗公子,你是知道袁叔永很是崇拜天悚,一心一意只想要为天悚办事的。为何天悚鞭笞叔永,你不帮叔永说两句好话?”
罗天明白他已经把梅翩然得罪了,可他的确也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梅翩然再有瓜葛,低头道:“天悚一直怀疑是我们三玄岛将你藏起来的,我不敢去给袁叔永求情,怕你没现身他还要怀疑我们。其实天悚若真生气,肯定连元亨一起打了!他肯花力气出手教训袁叔永,说明他已经将袁叔永视作自己人,并非坏事。”
梅翩然轻轻叹息:“知道天悚为何留下你在房间里而没留下凌辰吗?”
罗天迟疑地摇摇头。
梅翩然冷然道:“凌辰是他的人,永远都帮着他。他怕倪可多心,需要一个外人在场。天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来的,没有靠倪可,也没有靠央宗,可他对倪可和央宗远比你对张惜霎好。我现在远远比不上倪可重要了!你明白吗?在这一点上,你比他差得太远!所以张惜霎把你害得如此惨!哼,人都死了,你再惦记有用吗?你怕天悚怪罪,不愿意再沾染上我是不是?告诉你,我手里有当初沙萱姑娘留下的一只耳环。从听命湖里打捞上来的!我还打捞上很多别的东西。有本事,你就永远也不来找我!”摊开手,赫然是一枚没有瑕疵的鲜红透亮的红玉扳指。
罗天失声道:“这东西你们果然从听命湖里打捞上来!其他几件呢?把这个给我行不行?条件随便你开!”边说边伸手想去拿。
梅翩然迅捷无比又将红玉扳指收好,嫣然一笑:“你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条件!”化身水青凤尾,飞起来走了。
他们不过刚刚离开莫府大门而已,罗天不敢造次,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他对梅翩然也算是了解,当然能猜出梅翩然的条件,一定是要莫天悚去听命谷。他只是很不理解,梅翩然已经有了孟道元,为何总来纠缠莫天悚?不由得长长叹一口气!莫天悚刚才的对联说得再清楚不过,他是绝对没可能为三玄岛去向梅翩然低头的!回头朝气派的国公府看去。刚刚听梅翩然说他才明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莫天悚所有的一切都是刻意经营出来的,生意、爵位、乃至于和妻子的关系。而他自己就是不懂得这一点,婚姻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硬生生把一个好好的家给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