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连忙也放下筷子,嘿嘿傻笑,小心翼翼道:“草民从前做了很多让万岁不高兴的事情,总怕万岁砍草民的头,做几个菜让万岁出出气。万岁爷,万一草民日后再做了什么惹万岁爷不高兴的事情,万岁爷能不能也不和草民计较?”
皇上叹息道:“天悚,说老实话,你把倪可一个人丢在京城,朕真的想过抓住你以后千刀万剐!可朕已经害了倪可一次,绝不能再害倪可一辈子!云南布政使政这么多年都是政绩平平,突然能在大旱之年储备那么多粮食,是你的功劳吧?朕的眼睛还不瞎!接到四川布政使方大人的折子就把假冒你的人办了,岩州也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究竟还在怕什么?日后你尽管放宽心,别再躲着,常来京里陪陪倪可,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就尽管去做!”
莫天悚嗫嚅道:“云南布政使不想离开云南,天悚也指望他能照应天悚。万岁爷能不能让他留在云南?这次我其实没大错,惹皇上不高兴的是桃子,万岁当然不与我计较。日后桃子再惹得万岁不高兴,万岁能不能也不计较?”
皇上被莫天悚说心烦了,没好气地道:“好好好,朕答应你,不和桃子计较!朕知道云南布政使和你们交好,这么多年都没让他动地方。今后如无意外,也不会让他动地方。”
莫天悚大喜道:“谢主隆恩!”拍拍手,丫鬟端上第四道菜,乃是两个小碗,碗中各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粉艳艳的。
皇上道:“未开之莲!这一定就是‘羞花’了!重阳都过了,你从哪里找来如此新鲜的莲花?”夹开花瓣,里面是一些鲜红的大虾。咬一口,带着酒味,应是取贵妃醉酒之意,可虾肉中也填有馅料,带着桂花之香,虾肉中还带莲花清香,与寻常醉虾又不同。最难得虾皮完好,不知道这馅料是如何填进去的?皇上刚才是有点不高兴的,这时候也忘记了,叹道:“真难得你花如此多的心思。”
莫天悚媚笑道:“说实话,这几个菜我准备了几个月的时间。莲花是夏天采摘的,以蜂蜡窖封,前些日子才和海鲜一起运来京城。万岁爷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天悚还记得当初在京城初见万岁,万岁说过不杀天悚,此后天悚屡犯天颜,万岁每每法外施恩。虽说是有金口玉言,但更多的乃是陛下仁心体恤!草民花心思准备几个小菜,不为别的,就为博万岁爷一粲。桃子最擅长的一招武功叫做‘慈航普度’,运用出来就像这莲花,能把所有的对手都包裹起来度去西方极乐世界,厉害得很。可再厉害总也翻不出万岁爷的手掌心去。因此这也叫做‘落汤虾子着红衣,鞠躬如是。’”
一说皇上也想起从前,经过千万般波折,“出水蛙儿”终于得尝所愿,他这个大哥总算是没有失职!暖暖的亲情在心底荡漾,由衷地笑了,用筷子点着莫天悚道:“你是不是还要说?说自己不够,还拉扯上桃子,是不是真想朕把你丢进锅里烹了?”
莫天悚忙赔笑道:“当然不是。”后面的菜流水一样端来,基本上都是海鲜。莫天悚果然不再说什么,每道菜的讲究变成奇闻逸事。皇上吃得香甜,更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明月高升,实在塞不下去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翌日一早,莫天悚就去催促曹横搬家。曹横不愧是曹横,毒入脏腑看来也没事人一样,很平静地道:“昨天晚上皇上的饭吃得那么香甜,某一草芥,如何敢违背驸马爷的意思!已经在找房子收拾东西了!”元亨还是陪着曹横,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没看见莫天悚一样。莫天悚忽然觉得他有些神秘。
出来后顺便去看孟道元。解药不很对症,想全部好总得一段时间。孟道元身上的毒已经祛除一大半,但看莫天悚的眼神总是不太友好,又显得戒备。莫天悚能理解,在听命谷的时候,他何尝不戒备孟道元呢?没多说什么,号脉后直接开一张方子留在桌子上。
到处都没看见梅翩然,莫天悚心里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出去没忍住,到底是问了问在院子里陪孟恒游戏的袁叔永。袁叔永只说梅翩然一早就出门去了,行踪他也不清楚。莫天悚觉得袁叔永是不想说,很不舒服,正要多说几句,何戌同在外面催促起来。
今天莫天悚几个铺子一起开张,吉日没赶上,他也不愿意再误了吉时。领着八风急匆匆地走了。
京城里消息就是传得快,莫天悚到绸缎庄的时候,居然有一大群道贺的官员比他来得还早。莫天悚远远瞥见范书培也在人群中,吓得急忙躲起来,叫田慧去应付,只说他先去了的药铺。又叫何戌同赶快回去,拿当初罗天留下的借据去找张宇沐还银子。
两人领命,分头行事。田慧去绸缎庄门口,时间不长,陪着众人都朝药铺走去。绸缎庄门口瞬间变得冷冷清清。莫天悚又觉得遗憾,嘟囔道:“要是我真会换躯壳就好了!”八风一起笑起来。滔风眼尖,指着街角道:“三爷,那里还有两个人没走。”
莫天悚一看,乃是龙趵和一个侍卫军官,看服色也是历瑾军中的,忙过去招呼,问起金副将的情况。军官说金副将骁勇善战,很受历瑾赏识。莫天悚很高兴。
大约是知道成花内情,龙趵比在云南的时候显得友好,说自己是留下等弹药的。历瑾当年在西域就尝到甜头,远比夏锦韶重视霹雳铳,到蓟州后未与鞑靼接战,只演习就用去不少弹药。已经所剩不多,派人回来催运。可当初负责霹雳弹的文功林是在莫桃的劝说下,极不情愿去的京城,一家老小都还留在巴相,他也总惦记着想回云南,始终不大尽心。自莫天悚回到中原,文功林思乡之情更切,带动整个义盛丰的工人都在怠工,急忙间显然交不出那样多的货。龙趵介绍问情况后低声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爷,你看你能不能帮忙催一催?”
莫天悚目前最在意的是大牢里的项重,若明着和龙趵联合公然插手义盛丰,必然引起范书培警觉,救项重会麻烦很多,笑着道:“在下仅一布衣,自保尚且困难,恐有心无力。其实有一个人能帮将军,将军为何不去找历公公?”
龙趵头疼地道:“求三爷日后再不要将军长将军短的,我真的受不起!义盛丰一直有点怠工,但怠工如此严重,却是从三爷回中原开始的。就是历公公指点我们来找三爷的。”
莫天悚一愣道:“刚才那些官儿是不是也是历公公叫来的?”
龙趵摇头说不知。他身边的军官道:“也不算是历公公叫来的,不过是历公公把昨晚皇上去三爷家里的消息漏出去而已。”
绸缎庄掌柜的跑过来道:“三爷,时辰到了!不如剪彩过后和两位大人去后面坐下说吧!”莫天悚邀请龙趵和军官进去。剪彩后,龙趵看他真无意帮忙,坐一会儿就告辞了。莫天悚又急忙赶去药铺。这里堆满很多官儿,药还没卖出去一副,银子礼物到是收了许多。好在范书培被张惜霎派人叫走了。莫天悚剪彩完和众人寒暄。然后再去钱庄,忙完已经是午时。还没来得及回家找何戌同问情况,历勇过来传召他进宫。路上告诉莫天悚,皇上是见过范书培才要召见他的。
皇上显然很不高兴,皱着眉头道:“天悚,听说你今天开张的铺子热闹得很!你现在已经有茶叶、绸缎、钱庄、当铺多种生意,别不知足!”
莫天悚小声嗫嚅道:“草民正是新开几间铺子,银子不够,才去收从前的一笔旧债,不过就是想多点银子周转。其实草民老实得很,龙将军找草民帮忙,草民就没答应他。万岁爷不信,可传龙将军来问。”
皇上冷哼道:“龙趵曾和你一起远征西域。若你能督催义盛丰早日备齐霹雳弹,于公于私都好事,为何又躲?居然还好意思在朕面前说嘴?”
莫天悚瞪眼嚷道:“爷,义盛丰是罗大人的,草民去插手,罗大人能舒服吗?龙将军催要弹药,爷该责令罗大人出力才是道理!”
皇上摇摇头,轻声叹息道:“朕知道你和罗大人有仇。按道理说你收账也没错,但目前国库空虚,朝廷欠义盛丰不少银子。你去收账,他们也收账。那笔账已经好几年时间,你这次在苏州、杭州、扬州也赚得不少,能不能”终究还是觉得说不出口,又停下。
莫天悚可气得要命,却还是赔笑道:“草民这就回去,想办法筹集三万两,给罗大人送去!”
皇上却觉得三万两太少,又看莫天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