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是傀楼的少主,也是下一任的傀楼楼主,只要他不避讳着叶瞳依,那不管什么事情,他们这些长老倒没有必要在叶瞳依的面前隐瞒。
“傀楼跟长生国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母妃……她是否也跟长生国有关。”苏夜眼神微凉,微微握紧了瞳衣的手。
瞳衣和连腾原本还在思考如何将话题带开,以免苏夜因‘血瞳’心法追溯缘由,进而知晓瞳衣要为他解毒之事,如今见他主动问到了其他,两人的心底同时松了一口气。
“少主,请回竹楼坐下歇息,属下会将一切的渊源过往全都告诉您。”连腾见他脸色依旧憔悴,伸手朝屋中示意。瞳衣看了苏夜一眼,苏夜点头,两人回到竹楼中坐好,就听连腾叹了口气道:“少主已知,现今分散在九州大陆各处的长生殿,前身就是曾经的长生国。长生殿中有两位殿主,是长生国的皇室后裔,也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傀楼原本隶属于长生殿,是长生殿安插在六国中的耳目,负责向长生殿传递各种消息。纵观古今,自从长生国灭亡之后,长生殿已经和六国僵持了数百年,直到二十五年前,六国曾大举发兵要剿灭长生殿,而长生殿也认为时机已到,可以趁机灭掉六国匡复九州,于是战火连绵燃遍大陆,一直持续了五年之久。最后,六国兵连连败退,眼看长生殿即将完成复国的夙愿,却不想,两位殿主竟兄弟反目,阵前倒戈相互攻伐,于是六国兵将卷土重来,长生殿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
瞳衣听言后立刻露出了一丝冷笑。
王权之争,似乎在哪个朝代都从未停止,长生殿对于复国大愿已坚持了近千年,甚至已从心愿变成了执念。但再大的执念终是抵不过权利的诱惑,让两位亲兄弟在阵前倒戈反目成仇,以至于葬送了他们可达千年的筹谋。
想到此,瞳衣忍不住看向身旁的苏夜。
同样是出身王族,同样置身于权势中心,但苏夜却从未在意过王权更替朝代更迭,他心中挂念的只有骨肉亲情,只有那个曾经会带他偷溜出宫的兄长。
这样干净的一个孩子,对于整个九州大陆的王族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连腾的眼底也露出了一抹痛心,“长生殿从内部开始瓦解后,原本的各大统领便起了不臣之心,叶文成现今为大雁左相,但他也是长生殿的殿前御史,深得大殿主的信赖。为了帮大殿主铲除异己,他利用傀楼挑拨离间,假传消息构陷二殿主,最终使得二殿主身首异处,而后,他又暗中除去了我傀楼中无数知情的弟子。楼主不堪忍受大殿主的残暴刚愎,于是带着剩下的傀楼弟子全部叛逃,最终来到雁国,遇到了太尉府的嫡出千金,萧妃萧晚晴。”
听到了自己母妃的名字,苏夜的眼神微微一暗,眸光中流溢出了些许的怀念,连腾继续道:“萧妃年纪虽轻,却也知道当年长生殿给九州大陆带来了多大的浩劫,所以,她并没有泄露傀楼楼主的身份,而是悄悄的将傀楼藏在了这个地宫。她只对楼主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楼主在长生殿再次卷土重来的时候,倾尽全力护住她的子嗣,而她将拼尽全力,让傀楼在世间销声匿迹,一直等到恢复元气,能重整旗鼓和长生殿相抗的那天。”
连腾说完之后再次对苏夜跪下,“少主,楼主带着我们来到地宫不久后,就旧伤复发过世,然后,他就将楼主令传给了萧妃。萧妃不但是我们的第二任楼主,还对我们整个傀楼有再造之恩,所以,傀楼上下一定会拼尽全力护您周全。”
“叶文成为何要杀我母妃。”苏夜的双手微微紧握,眼底也露出了阴戾的冷光。
连腾听言有些不忍的闭眼,“十年前的雁国内乱,便是叶文成煽动了六王子,使他同太子反目发动了兵变。事发突然,萧妃娘娘来不及反应,也认为尚不到亮出所有底牌让傀楼出世的时候,所以就只身回到了太尉府,同太尉一起领兵出战,想凭一己之力护住您和当今圣上。未曾想叶文成插手暗算,带着长生殿的高手刺杀了萧太尉和萧妃,于是萧家军军心大乱,兵败如山倒,而叶文成便趁机入主王宫,想要一举吞掉大雁,将大雁作为长生殿卷土重来的第一个据点。若不是当今圣上出人意表,临危受命接过了萧家军,不但肃清了王宫内乱,还粉碎了叶文成的计划,恐怕大雁国现在已为长生殿所有,而九州大陆也必将再起狼烟。我傀楼先后两任楼主皆因叶文成而已,此仇不共戴天!所以,傀楼众人早已立誓,此生不杀叶文成,傀楼上下誓不为人!”
瞳依轻轻的摇头。
想不到,叶文成的城府竟然如此之深,在长生殿中亦是位高权重,更是一手酿成了十年前的大雁宫变。只是不知苏漓现在将他留在身边是为何,也不知叶文成和长生殿还设下了什么阴谋对付他们,她记得十分清楚,叶文成和叶静衣都心心念念着两个月后苏夜的大婚。
苏夜听了连腾的话后,一直敛眉垂首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瞳依看了连腾一眼,连腾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伸手戳了戳苏夜的脑袋,瞳依没好气的道:“伤口不疼么?既然十年前的渊源因果你都知道了,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回去休息吧。”
“依依……”苏夜抬头凝视着瞳依,清澈的眼睛似能将人的灵魂都吸纳进去,他突然伸手抱住瞳依,抵着她的肩头轻声唤道:“依依。”
“恩?”瞳依伸手环住他,却因为他的伤势不敢用力,但苏夜却收紧了双臂,用力的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道:“疼。”
瞳依的眼圈微微发热,不发一言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萧妃为了保护他和苏漓,也为了给他留下一条退路,放弃了在十年前让傀楼出世的机会,最终落得横死宫中。苏漓所做的一切至今目的未明,可瞳依却直觉的认为,他的残疾他的冷漠,他对苏夜做过的哪怕是残忍的一切,也全是为了保护当时年幼的苏夜。
长生殿的势力遍布九州无孔不入,在没有完全的把握根除他们之前,萧妃和苏漓都未敢轻举妄动。
苏夜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吧,但他没有证据亦无法言明,猜测与悲伤等复杂的情绪交织,才会让他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对她喊疼。
她一直都知道,他疼的不是满身的伤痕,而是孤独却从来都无比清澈的心。
瞳依的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丝惶恐和无限的悲凉。
连腾和她的谈话只进行了一半就被苏夜打断,她不知道自己练过的功法会对销魂蚀骨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知道连腾想到了什么拖延蛊毒发作的方法,但她却可以看出,连腾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并不保证她一定能够活下来。
她不怕死,更何况是为苏夜而死,但她却害怕从此以后只留下他一个人,而他将再也没有可以暂时放纵喊疼的地方了。
“依依?”苏夜感觉到了瞳依不正常的情绪,墨眉轻拧抬头望向她,刚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水光。苏夜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了?之前跟康成交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瞳依微微一愣,立刻回神,俏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受伤?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脆弱,每次跟人动手都会把自己害个半死么。”
“依依……”苏夜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无奈,“我不能看着你有危险不管……”
事实上,他伤的虽凶险,但此时不也平平安安的么。傀楼的七长老医术的确过人,连他身上的伤口几乎都已感觉不到痛楚,他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哪知道这么快就可以恢复如常。
“嗯。”瞳依淡然的瞥了他一眼,“所以我也不能看着你有性命之忧不管。”
苏夜的心底猛然一抽,突然觉得她的话中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但不容他多想,瞳依便继续道:“傀楼的七位长老耗尽了全身的功力把你的内伤压制住,也算是功过相抵。我可以理解他们对叶文成的痛恨,所以,你便不要再计较昨晚之事,把傀楼收归己用吧,毕竟,这也算是你母妃留给你的遗物。”
苏夜看了看外面早已大亮的天空,轻叹道:“此事容后再议吧。天已经亮了,我们一夜未归,流风自己留在明月宫我不放心,我们先回去。”
“不行!”瞳依瞪了他一眼道:“你的伤势全靠几位长老用内力帮你疏导才得以稳定,如今才只过了一夜而已,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反复,这个时候你岂能离开?流风年纪虽小,但他一向聪明足智多谋,宫里的事情他可以应付。再者,不管你王兄表现的多么冷漠,流风毕竟是他的孩子,他不会对流风不管不问的。你先在此多住两日,等七长老确定你可以离开了再动身。”
苏夜不情愿的看着她说:“王兄这两日定会颁布关于选妃大典的圣旨,我若是不回去,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瞳依凶巴巴的扯过他的衣领,“有流风帮你看着,那些公主小姐翻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即便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我把你从她们的手里抢回来便是,你给我乖乖的在此养伤,若是再不听话让伤势加重,我就立刻离开大雁再也不回来了!”
“你就知道威胁我……”苏夜沮丧的垂下头,叹了口气后可怜巴巴的再次靠上瞳依的肩头,却又露出了一抹暖心的微笑,“算了,经过了上次的洗尘宴,满朝文武都该知晓本王惧内,爱妃有命本王岂敢不尊,就陪你在此多住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