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依身子一软,直接便跪坐在了地上,掩着口开始止不住的干呕,苏夜墨眉拧紧,轻轻拍抚着瞳依的后背,忧心的问道:“如何?”
瞳依急促的喘息了几声,抬头朝四周一望,握住苏夜的广袖道:“走,伶九随时都可能会追来。”
苏夜抬手摸上了瞳依的腕脉,只觉得触手下的脉搏狂跳个不止,立即皱眉道:“不能再走了。你的身体已经禁不起这般折腾了,伶九的人马暂时还没有追来,我们先在此处休息片刻,等你和孩子安稳一些再继续前行。”
瞳依清冷的眼底滑过了一丝担忧,“百里澈呢。”
苏夜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在瘴气林中走散了。”
瞳依握着他袖口的手微微一紧,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玏一排阴影,苏夜看着瞳依道:“依依……”
“我知道。”瞳依立刻打断了苏夜的话道:“虽然我很想回去救他,但也知道,贸然回去反倒是拖累。如今我有孕在身,无法与伶九相抗,虽然不知他现在如何,但他应该有法子脱身并与我们会和。”
苏夜抬手轻轻抚过伶九的长发,“百里澈不会那般轻易输给伶九的。再不济,他也是九州大陆上的神医独尊,就算武功比她有些不足,想自她手中逃脱应该不难。”苏夜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连本王都能从伶九的手中将你带走,他一人若是无法应对,那还是趁早死了干净,本王会帮他挖坟鞭尸的。”
瞳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好气的瞪了苏夜一眼,“你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编排他的不是。”
“那你要本王如何?”苏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随即便一脸慎重的将瞳依的脸捧起,“依依,我很自私。”他轻叹了口气,“百里澈于我和王兄皆有救命之恩,更数次替你解围让我们免遭伶九的暗算。我感激他,也会想办法偿还他,但若是让我在他和你之间选择……我只能仔细的选择保全你和孩子,即便这等背信弃义的行径会遭上天唾弃,我也断不能让你和孩子有半点的闪失。”
“阿夜……”瞳依抬手抚上他俊美的脸庞,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们都会没事的,只要打开龙穴,拿到蛊王毒经,伶九就再也奈何不得我们,我们与她之间的恩怨便也可以了结了。”
轻轻握住瞳依的手,苏夜再度四下看了几眼,“你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寻些水和吃的过来。”
瞳依迅速拉住了苏夜,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不要乱跑,你忘了我之前告诉过你,这南疆鬼林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我身体无碍,你陪我歇息片刻便好,如今天色还早,我们快些赶路,便能早日抵达龙穴,完成王兄叮嘱我们的事情了。”
苏夜闻言撩起衣摆往地上一坐,揽住瞳依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嘴里却忍不住抱怨道:“即便是你不渴不饿,也该顾念着点我们的女儿,哪有你这般自私的娘亲,也不顾念着她的肚皮渴不渴饿不饿。”
瞳依直接伸指戳向他的脑门,眯着眼睛骂道:“女儿还在我的肚子里,自然是听我说了算,你给我闭嘴不许吵。”
只片刻间的奔波逃命,虽然瞳依并未运功,一直都是苏夜带着她在疾奔,但怀孕对体能的消耗过大,所以瞳依的脸上一直都透着一丝倦容。侧头靠在苏夜的肩膀上,瞳依柳眉拧紧,很快便沉沉的睡过去。
瞳依低头看着她不安的睡颜,眼睫微微一垂,在抬头看着前方幽深的密林,眼神深处是一片看不见底的幽暗。
回转王都的官道上,流风一脸闷闷不乐的窝在马车上,拖着下巴瞪着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
子拂和陆余相视一眼,轻咳两声问道:“殿下,你已经这般沉默了好多天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流风眼睛一眯,直接从原地跳起,蹭蹭两步来到陆余的面前,揪着陆余的衣襟问:“你说!小爷到底是不是父王亲生的!到底是不是王叔的亲侄子!到底是不是依依的亲外甥!打底是不是师父的亲徒儿!你说!”
陆余满脸黑线,忍受着被流风口水洗脸的噩运,抬头望天道:“奴才不知……”
回想起流风最近遭遇的一系列悲剧,陆余的脑袋里都忍不住窜出一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没准……没准眼前这小祖宗真的是圣上捡来的,所以他现在才落得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下场?
子拂忍俊不禁的掩口,轻咳了两声压制住险些脱口而出的笑声,流风顿时扭头,又冲到子拂的面前,却没有像对待陆余一样粗鲁,而是不满的问道:“连你都跟他们学坏了,现在都不疼小爷了!你说,父王和王叔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们把小爷从王都踢到南聿,在从南聿踢回王都,又说让小爷到洛城去找父王汇合!他们当小爷我是骡子么!连轴四人随便溜,溜完了却连银子都不给!”
子拂单膝跪在了流风的面前,温柔的说道:“圣上和王爷这般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殿下不要生气,我们还是听从王爷的吩咐,早日到洛城与圣上汇合才是。”
“哼!小爷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若是他们还敌不过伶九,到最后被伶九那女人坑的一无所有,那小爷一定要把王叔的生辰八字挂在墙头,每天晚上扎他小人!”流风气呼呼的小脸上最终闪过了一丝担忧,“子拂,依依他们会没事的吧,小爷还没见到妹妹呢。”
子拂在与瞳依分别后也一直挂念着她的状况,但此时看着流风焉巴巴的小脸,便将所有的忧虑都压回了心底,安抚道:“殿下请放心,王爷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身边还有百里城主相助,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对啊……他们身边还有师父那个老怪物呢……”流风呢喃了两步,蹭蹭两步又跑回了窗子边上,继续一脸忧伤的瞪向窗外,“依依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南疆鬼林里那座伶九临时搭建起的草屋内,经过了百里澈三天三夜的全力施为,瞳依的身体状况才被稳住,伶九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好看到百里澈将手中的银针收起,脸色有些泛白的起身,侧目见瞳依已经陷入了沉睡,伶九勾着嘴角道:“百里城主果然好手段,被北宫打伤的人,瞳儿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更别提她现在身中剧毒还怀着孩子,城主不愧是九州大陆的第一神医。”
百里澈转身向伶九走去,淡然的说道:“不要打扰小暮儿休息。”
说着,便率先走出了门外。
伶九紧跟在他的身后,待离开了茅屋,百里澈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伶九问:“你想我什么时候为你续命。”
“自然是越快越好。”伶九的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她当年为了成为天下第一,为了不再受任何人的威胁,于是便用邪法夺走了将离的全部修为,又偷习了南疆蛊王的禁术,炼制出了各种阴险的蛊虫,并且操控着他们为非作歹。
时间久了,伶九的确成为了天下第一,也将无数人的性命都攥在了手里,可是,因为她当年以自己的血来养蛊,使得各种各样的蛊毒都堆积在了她的体内,到了这几年开始频繁的发作。
虽然并不会让她痛苦,但那些蛊毒会逐渐侵蚀她的神智,让她突然间武功全失,又或者是突然神智全无陷入沉睡。这种状况从一开始一年内偶尔一次,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三个月一次,当年,伶九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发病的时期。每当她有无力的感觉出现时,她就会悄无声息的在事先把自己隐藏在暗处,等再度醒来以后再重新出现,所以,她倒也安然无恙的度过了这么多年,并没有让苏漓和百里澈找到可趁之机。
唯一一次在地宫里意外昏过去,虽然被百里澈施以银针封穴,妄图让她陷入永远的沉眠,可惜也被苏夜与瞳依的意外出现打乱,让他们体内的蛊虫与她的血液产生了共鸣,提前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所以说,冥冥之中自由天定,连老天都相帮于她,想成全她的复仇之路,她又怎么会轻易的功败垂成?
“我并不能完全化解你体内的剧毒。”百里澈勾着嘴角道:“我只能尽力的压制他们发作的时间,尽可能的让你活得更久一点,若是想完全清除掉你体内的东西,除非你散尽武功,再也不碰那些蛊虫。”
“不可能。”伶九闻言冷笑一声,“百里澈,你是想哄得本宫不战而降?然后好成全你跟苏漓的阴谋诡计?你说的话本宫一个字都不信。”
“既然不相信本城主,又何必想尽办法,还要拿小暮儿的性命来威胁本城主给你解毒?”百里澈嘴角的微笑露出一丝明显的讥诮,“让本城主出手对你施针,你可会真的放心,你就不怕本城主在施针的时候直接扎废了你。”
“瞳儿还掐在本宫的手里,你敢这样做么?”伶九咯咯一笑,“百里澈,你不用在本宫的面前装模作样。本宫知道,你喜欢本宫那个徒儿,所以绝对不敢轻易对本宫下手。可惜啊,她心中却并未念着你半分。你这般为她殚精竭虑,到最后也不过是给苏夜做了嫁衣。这般伟大的做派,倒是让本宫敬佩不已啊。”
“来人。”伶九扬声唤了一声,立刻有几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听伶九吩咐道:“好好照顾少主。”
百里澈见那几人将茅屋围了起来,顿时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伶九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竹笛,纤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笛子的顶端道:“今日起,城主还是不要与瞳儿见面了吧,她是本宫最心爱的徒儿,本宫自然会好好的照顾她,城主便随本宫闭关,仔仔细细的为本宫逼毒,等本宫的身体好转,你再来操心瞳儿的事吧。”
百里澈眼神一冷,但看着伶九手中那根竹笛,眼底却是划过了一丝幽冷的无奈,默不作声的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以他的武功即便不会太快败给伶九,也没有把握能在她施展出驭蛊之音之前阻止她对瞳依下狠手。瞳依的身体现在已完全经不起任何的反复,若然再毒发一次,她腹中的孩子便再也保不住了。
伶九看到百里澈沉默的表情,顿时明白他已经彻底的妥协,于是便抬手示意道:“城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