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澈凉凉的望着苏漓,眼底充满了幸灾乐祸。
当年风靡大雁的漓王子,如今却被自己的弟弟和儿子嫌弃成这个样子,果然是做人太失败么。
苏漓也不跟苏夜计较,只是吩咐瞳依好好休息,然后便真的转身离开。百里澈紧随其后,瞳依对流风招了招手,把他叫到面前问:“想了什么鬼主意来捉弄你父王。”
苏夜往瞳依身边一靠,揽着她的肩膀慵懒的回答:“我们要给王兄选妃。”
瞳依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她看着面前虽然不太情愿却满眼坚定的流风问:“你答应了?”依着流风小爷这脾气,她本以为苏夜这提议要被流风给骂死的,哪想到这个坑爹孩子竟然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流风撅着小嘴说:“王叔说了,不过是走走过场捉弄一下父王。谁让父王要那样欺负我们,小爷要是不找回场子,岂不是对不起我这么长时间的担心。反正结果那些姑娘谁都不会选上,所以依依你就配合一下呗。”
瞳依皱着眉头看向苏夜,“鼓动着大臣们献出自家的女儿为王兄选妃,大肆折腾一番却只为了戏弄王兄?你不会这么不知轻重吧。”
劳心伤神,大肆铺张,换来的结果却只是让王兄头疼一番,这简直就是幼稚的小孩子行径。王兄定然不会娶她们中的任何一人,苏夜此举可是有些过了。
看着瞳依严肃的眼神,苏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握住她的手道:“你真当我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王爷,吃饱了撑的只为了寻王兄的麻烦么。”
瞳依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番,认真的睁大眼睛肯定道:“我看像。”
苏夜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即便是我不提,今日早朝的时候诸臣看到王兄双腿痊愈的模样,那心思定然便已经活络了起来,到了年后,只怕劝王兄纳妃的折子会堆满整个御书房。”
瞳依点了点头,心道也是。苏漓本就是人中龙凤,若非是双腿有疾性格乖戾,流风又一直藏在人后,众臣都盘算着是在位十年后退位的光景,所以完全没想过送自己的女儿入他的后宫。
如今大雁朝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苏漓完好无损的归来,禅位一说也因流风的出现而消失,那诸位大臣以前未曾动过的心思自然会迅速的涌出,就像上次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往苏夜身边塞人一样。
“所以,干脆就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众臣和那些千金小姐们全都死心。我这样做完全是在为王兄着想。”苏夜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看得瞳依又一阵无语。
恐怕在苏夜的心底,还是以捉弄苏漓居多,帮苏漓解决麻烦才是其次吧。
流风上前发到苏夜的腿上,一脸发愁的道:“可小爷现在担心父王根本就不会同意,依他的脾气大概会直接把折子摔回那些大臣的脸上,然后连着砍掉几个大臣的脑袋,那样的话谁还敢提给父王选妃。”
“谢相。”苏夜毫不犹豫的回答,嘴角的微笑越发的邪恶,“这可是如今大雁的肱骨之臣,你以为你父王会舍得砍了他么。”
流风脸色一白,顿时想起了谢家那个安排给他做伴读的小少爷,后颈处顿时一阵发凉。
他都忘了大雁朝堂上还有谢家这一门的大杀器,动不动就痛哭流涕要以死明志,脑袋里食古不化但绝对的忠君爱国。以前谢相对苏漓畏惧居多,所以不敢硬拼着鱼死网破去威胁苏漓,现在知道了苏漓的真意,又决定诚心辅佐苏漓,那撞墙撞柱子的手段使得无比的得心应手,苏漓和苏夜这一对油盐不进的兄弟,最头疼的莫过于谢相无疑。
瞳依看着苏夜和流风极度相似又一样恶作剧的笑脸,忍不住为苏漓同情的叹息。摊上这么一对儿记仇又腹黑的弟弟和儿子,苏漓以后的日子恐怕会过的无比的‘精彩’。
后苑外,百里澈和苏漓带着陆荃朝萧太尉的书房走去。百里澈对苏漓道:“我已经差人把你双腿痊愈的消息放了出去,最多七日,伶九得知以后应该就会有所行动了。”
“叶静衣可跟在她的身边?”苏漓问道。
“长生殿内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不过,她当众杀了长生殿的丞相,让百官看到了食尸蛊的恐怖,长生殿现在已然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过,她拿下了长生殿以后倒没有着急去对付秦逸,而是下令让众人去寻找常三的下落。”
“想必她因为遭蛊毒的反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吧。”苏漓冷笑一声,“如今北齐的局势如何?”
“北齐王已死,太子也落在了伶九的手中。剩下的王子自然是忙着争权夺位,顾不上各国之间的战事了。前几日我方收到了西凉那方的传讯,说是白子安得到了西凉王的大肆嘉奖,也说服了西凉王御驾亲征去捉拿东冽王。有我们的死士相助,过不了多久,东冽就会被西凉纳入掌中。”
“南聿之前攻打大雁洛城,结果损失惨重,连太子都受了重伤,南聿王大发雷霆,迁怒郡王府,郡王忧心被白子安带走的祁墨,打算逼宫夺位,除掉南聿王独揽大权。按照我和苏夜的计划,等南聿乱到一定程度,白子安就会趁虚而入,将南聿也一举拿下,只要秦逸不插手捣乱,九州大陆的东方就会全变为西凉的国土,这大陆上维持了上百年的格局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动。”
“如今唯一一个没有被牵扯进来的,就只剩下了海图国了吧。”苏漓缓缓的向书房移动,眼底的光芒晦暗莫名,“海图国的君主素来与世无争,对海神的信仰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只要日后瞳儿带着血玉镯出现在海图王都,海图国会不战而降,所以,无需担心他会威胁到我们。等西凉统一了西方之后,九州大陆原本六国分治的格局就会变为西凉大雁和长生殿三方鼎力……”
百里澈的脸上多了一丝慎重,“如今,就看秦逸与伶九之前究竟谁会更胜一筹,这长生殿最后的主人究竟会是谁。如果留下的是秦逸,我们自然不必担忧,如果留下的是伶九……”
“秦逸如果能都得过她,便不会让她活到现在,甚至只用了一个叶静衣迷惑了北齐君,便不费一兵一卒的入主了长生殿。”苏漓轻哼了一声,“常三为了自保,在长生殿的周围设下了无数的机关陷阱,伶九虽然武功卓绝,但她偷习南疆蛊王的秘术,自然知道驭蛊之术的可怕,对常三也存着一分忌惮。为了冲破那些机关,她让叶静衣带着北齐大军为她探路,以北齐大军的尸首帮她撬开了长生殿的大门。可笑秦逸还以为躲在南聿就能高枕无忧,无数次错过了除掉伶九的好机会。不过,即便是他想通了一切有胆子去正面对付伶九,只怕也难以得偿所愿。毕竟有离叔在伶九的身边,以离叔的为人,不管他有多么痛恨伶九,恨得想要把她千刀万剐,只怕到最后依旧会心软……”
“当年发生的一切本与将离宗主无关,他却偏偏要把一切的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百里澈发出了一声叹息,“可惜了,昔日九州大陆第一高手的风采竟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将离武功虽高,但心思却非常的执拗简单,他认定了萧妃,所以就愿意不顾一切的守护她一生。同样,他虽然不喜欢伶九,但因为伶九的指责,因为她疯魔的咒骂,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和折磨,将离便也真的认为,如今发生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错,若不是因为他,伶九也不至于从当初高贵圣洁的海神殿祭祀变成如今这幅疯狂的模样。
苏漓说的没错,即便是将离现在恨伶九入骨,只怕也不会真正的舍弃他。
他们师出同门,幼时一直都待在一起,以后的日子里又发生了那样复杂的感情纠葛。百里澈甚至怀疑过,将离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萧妃,他对萧妃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瞳依曾提到过的憧憬。
身在黑暗,所以向往光明,但他却忽略了陪在他身边始终跟在他背后的人其实是伶九。
与萧妃有这一模一样的容貌,却是天地之差的待遇,她承受了萧妃本该承受的所有黑暗,将离却爱上了萧妃因为牺牲她而得到了的光明,所以,伶九才会那样的痛苦与仇恨……只是,将离的心底真的就没有半点伶九的地位么。
“把秦逸和伶九的事情交给夜儿处理吧。”苏漓的话打断了百里澈的思绪,“他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以后,应该就已经想到如何利用现在的局势牵制伶九,好方便我们拿到所有的解药了。”
“那你呢。”百里澈眉梢一扬,“把我们都打发了出去,你自己要做什么。”
“孤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苏漓淡然的看了百里澈一眼,“孤要御驾亲征,亲自到北齐去告诉伶九,大雁王族至此与长生殿势不两立。”
“不怕她直接催动驭蛊之术,让你身后的千军万马尸横遍野?”百里澈皱眉。
苏漓嘴角一扬,“有夜儿在,孤相信他定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百里澈顿时无语,“你就如此相信苏夜?”
“百里。”苏漓脚步一停,看着百里澈一字一句道:“日后你会明白,这九州江山,孤能够打下,但最适合登上那个位置,守住母妃的夙愿之人,只有夜儿。”
七日七夜。
自从叶静衣被伶九扔进万蛊池之后,已经在里面停留了七日七夜。
历经了七日七夜的挣扎,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几乎已经看不到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黑漆漆的山洞里不停的响动着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头顶那遥远的洞口,有白色的雪花在微弱的月辉下零星的洒落,那便是叶静衣这些天来能看到的唯一一点光亮。
低下头,眼前又是一阵模糊的黑影蔓延过来。叶静衣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响哨,诡异的调子立刻在山洞里响起,有什么湿湿的东西飞溅到了她的脸上,叶静衣抬手在脸上一抹,继续坐在原地麻木的望着上空,而她面前的黑影则瞬间退去。
已经记不清楚在这里过了多久了。
自从她被师父扔到这个山洞里以后,围绕着她的就只剩下了无止境的黑暗与恐惧,然后,她便在随之而来的惨叫声中明白了何为人间地狱。
这里是师父豢养宠物的万蛊池,里面放着各种各样至阴至毒的蛊虫。几乎是在叶静衣掉入山洞的瞬间,闻到人血味道的蛊虫便集体躁动,开始争先恐后的扑到了叶静衣的身上。
叶静衣此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哪怕是曾落到景元睿的手中,被景元睿各种羞辱的时候,她也没有生出过像此刻一般绝望而仇恨的感觉。
愤怒,悲伤,心碎,茫然,更多的是心底无法抑制的恨……为什么她身为长生国后裔,本该是这九州大陆上最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竟然会沦落到这般的田地,而亲手制造了这一切的,竟然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般的吹响了蛊哨,疯了一样的指挥着面前的蛊虫自相残杀,由最开始的只能操控五只,到六只,七只,八只……到了最后,她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感觉,随心所欲的吹响哨音,操控自己想要操控的任何一只蛊虫。
可是,叶静衣却丝毫都不觉得高兴。
身体各处如被火焰焚烧一般,传来无法言喻的剧痛。四周充满了肮脏又刺鼻的腥味,她知道,那是各种各样的蛊虫的尸体的鲜血,和自己的鲜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抬手轻抚自己曾经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结果触手之下不再是细腻柔滑的肌肤,而是变成了坑洼不平的粗糙,叶静衣知道,她的容貌已经彻底的毁在了这个山洞中,已经毁在了她满心的绝望中。
“师父……”叶静衣之间发颤,一声一声的低喃,茫然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师父,她的亲生母亲,竟然要这般的对待她……
山洞口的光芒突然被一个黑影挡住,叶静衣瞳孔一缩,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惊惧的眼神。很快,一道人影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静儿。”
熟悉的声音让叶静衣心底一抖,嘴角翕动,唤道:“娘……”
她知道师父其实并不喜欢她,她不喜欢自己叫她娘亲,她根本就不愿承认自己这个女儿。因为内心那份潜藏的恐惧与疏离,叶静衣也从来都没有叫过她母亲。只是此时,当叶静衣以为自己的人生将永远陷入眼前的一团黑暗中以后,这个女人却突然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忍不住就唤出了那声藏在心底已久的称呼。
伶九的眉心微微一拧,眼底滑过一丝不悦的光芒,只是,看到叶静衣几乎已经变成血人的凄惨模样,她便没有计较她那一声带了些绝望的呼唤,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黑压压的蛊虫的尸体,脸上划过一丝满意的神情,“不错,还算你有点用处,没有辜负本宫的希望。这头一个七天你已经熬过去了,接下来,只要再熬过三个七天,你便能和本宫一样,将这九州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变成你的傀儡,随心所欲的将他们掌控在手中。”
叶静衣的瞳孔顿时一缩,身子也抖得凝成了一团。
七七四十九天……
她还要在这个山洞里承受四十二天的煎熬么!
“不……师父……救我……我不要,放我出去!”叶静衣的神智仿佛猛然崩溃一般,挣扎着站起却又无力的跌倒,她爬到伶九的脚边,拽着伶九的裙摆哭喊道:“师父,放过我吧,静儿承受不住了……师父!让我出去吧,师……娘,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伶九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她在叶静衣的面前蹲下,勾起她的下巴道:“静儿,娘是为了帮你啊。”
“帮我?”叶静衣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伶九那张与曾经的自己无比相似的脸,神色又变得一片茫然。
“对,娘是在帮你。”伶九笑的无比的阴冷,“你这么的弱小,谈何争抢,谈何去报仇。就是因为你的弱小,你才会被暮瞳依踩在脚下,你才会与曾经的幸福失之交臂,你才得不到一切你所追求向往的生活。静儿你记住,无能即是罪过,你如今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无能……即是罪过?”叶静衣无意识的重复着伶九的话,伶九回答道:“没错,记住娘教你的。只有深刻的体会到被人踩在脚下,碾落尘埃是什么感觉,你才会想要拼命的活下去,才会想要向对不起你的人复仇。若是你不能活着从这里爬出去,你就只能在阴暗的沟渠中成为这些蛊虫的食物,被他们一点一点的吞噬殆尽。然后,你便只能看着你最恨的暮瞳依和苏夜幸福的在一起。”
伶九的声音突然一变,勾着嘴角轻声道:“静儿,你知道么,暮瞳依她怀孕了,她有了苏夜的孩子……”
叶静衣的眼神顿时一冷,眼底迸发出了浓郁的仇恨的光芒。
伶九继续在她的耳边道:“据说,苏夜放弃了征战西凉和东冽的打算,正不要命一般的从洛城赶回王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最痛恨最嫉妒的暮瞳依呢。”
叶静衣的脸色彻底的扭曲,本就布满了鲜血的容貌看上去显得更加的恐怖。
伶九掐紧了她的下颚,不遗余力的继续冷笑,“所以静儿,你可一定要活着出去。只要你能活着出去,师父就可以让你恢复以前的花容月貌,可以帮你将暮瞳依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都夺回来,可以让你再也不受任何人威胁的活下去,可以让你将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能从这里出去,只要你能成为这万蛊池中的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