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苏漓再度看向了萧妃和暮紫依的画像,却突然觉得,当他把心底压抑了多年的仇恨与阴暗告诉了瞳依,当他一人背负了多年的真相被瞳依揭开,虽然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依旧会有隐痛,他的脑中依然会浮现出当年那一幕幕痛心不已的回忆,但他却升出了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冰封在胸膛里的枷锁也出现了些许的裂痕。
目光转移到瞳依的身上,看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那超乎年龄的淡然与成熟,想起她方才那单纯又温暖的拥抱,苏漓微微闭上了眼睛。
到了最后的一刻……若是一切真的无法挽回,有她陪在夜儿的身边,他也可以彻底的放心了。
“王兄,我们去唤醒七长老和陆公公,然后尽快离开这里。”瞳依的声音打断了苏漓的思绪,苏漓有些惊讶的道:“你有办法解除他们所中的迷心术?”
“嗯。阿夜在苍熔洞中的时候曾经也陷入了迷心阵的幻境里,是我用同样的方法篡改了他的记忆,让他忘记了当时发生的一切,然后将他从幻境中拖出来的。”
苏漓的眉心微微一紧,“瞳儿,你所会的一切是谁教你的。”
因为她是暮紫依的妹妹,苏漓也答应过暮紫依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所以,他对瞳依从来都是宠纵和信任的。
但长久以来,苏漓的心中也有化不开的疑问。
瞳依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相府,被叶文成当成了一枚棋子教养长大。鬼宗暗卫一直都潜藏在她的身边监视着她,对她的评价全是温柔内向胆小懦弱,从来不敢违抗叶文成的命令。但大婚之后,她性格大变,仿若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一般,带着一身的谜团华丽又经验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原本,苏漓只当她是韬光养晦骗过了相府中的所有人,但长久的相处已让苏漓确定,瞳依虽一身本事,肆意狂放不让须眉,但她其实并不擅长权谋之术。更何况,傀楼长老说她学过‘血瞳’心法,如今她又表明自己懂得迷心阵的破解之法……
这些东西原本是该紫依亲自传授于她的,九州大陆上懂得这两样的只有海神殿的祭祀。但紫依昏迷不醒至今,伶九更不可能教授她这些东西,这些不传的秘术她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瞳依轻轻一笑,淡然的回答:“天意。”
天意将她送到了这里,还让她阴差阳错之下契合了暮瞳依的命运。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或许只能用天意来解释了。
苏漓似懂非懂的皱了皱眉头,但看着瞳依清亮明澈的眼睛,便也没有再多问。
不管她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一身本事,只要能看到她健康平安,他便能对紫依有所交代了。剩下的,她不愿多说也罢。
“去将陆公公和七长老唤醒。”苏漓吩咐道。
瞳依点头,两人回到了之前的石室。陆荃和七长老两人依旧昏迷不醒,瞳依将之前对付苏夜的法子告诉了苏漓,苏漓立刻出手制住了地上那两人,由瞳依为他们解开了迷心术,陆荃清醒过来后看到苏漓,立刻激动的叫道:“圣上!”
七长老惊讶的目光落在了苏漓的双腿上,“圣上,你……”
“先离开此地。”苏漓瞥了七长老一眼,七长老立刻闭嘴,但心下也猜到了个大概。
萧妃和伶九之间的纠葛太过复杂,伶九针对萧家和苏家这么多年,也难怪圣上隐藏的如此之深,用双腿残疾的假想来迷惑伶九。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为苏漓的双腿感到惋惜,如今看到他能如常行走,兴奋之余也免不了感叹,这世间能治好圣上的腿伤,还制造了连他都迷惑了过去的假象的人,除了百里澈之外大概再无第二人了。
“王兄,石室外的密道里皆是伶九放进去的食尸蛊,我们无法从这里出去了。”见陆荃和七长老都恢复了正常,瞳依便转向苏漓道。
“前面的机关都已经被孤拆解了,我们按原路返回,出去后立刻回宫。”
“圣上……”陆荃欲言又止的看了瞳依一眼,再看了看苏漓的双腿。
王妃已经看到了苏漓站起来的样子,之前也曾质问过他们伶九的身份。如今圣上既然在她面前如此坦然的暴露了自己的秘密,那有关伶九的一切圣上也告诉她了么。
瞳依似笑非笑的瞥了陆荃一眼,干脆的说:“陆公公,你在担心什么,你们不愿意告诉我的过往,王兄都已经为我解答了。”
陆荃立刻一阵汗颜,连连对瞳依请罪,瞳依轻哼了一声,径自转身向前走去。苏漓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一扬也跟了上去,陆荃看着苏漓的背影,眼底突然一阵泪光闪烁。
就在苏漓微笑的瞬间,陆荃仿佛升起了一丝错觉,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苏漓回来一般,卸下了背负许久的阴暗与仇恨,整个人都显得无比的轻松和释然。
落在瞳依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感激,陆荃暗自赞叹了很多遍瞳依真乃大雁国的福星。
圣上失踪了将近两个月,他已经急的一筹莫展,结果王妃一回来,不但马上找回了圣上,似乎还解开了他多年的心结。
他终于愿意写下那沉重的包袱,不再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也终于有人能看明白他的苦心,愿意帮他来分担一切了么……
思绪间,四人在地宫的密道里不停的穿梭,因为苏漓对此处的熟悉,再加上机关陷阱已经全都被破坏,所以四人的回归之路倒是无比的轻松,待他们离开地宫回到皇陵,又从皇陵前的山洞中走出以后,天色已然大亮,但陆公公的心底却升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近两个月的黑暗焦急,终于结束了啊。
“圣上,大哥他们还在鬼宗密地里等候,我先去通知他们,让他们马上回宫。”七长老对苏漓请示道。
“去吧。”苏漓点头,然后对陆荃吩咐,“回宫之后,传谢相到御书房见孤。”语罢,他又看向瞳依,瞳依眨了眨眼睛问:“王兄还有何吩咐。”
“到太尉府去吧,舅舅准备好了大礼要送你。”苏漓看着她回答,瞳依奇怪的问道:“送我礼物?”
“你去看过便知。”苏漓勾唇一笑,“陆荃,我们走。”
看着苏漓有些诡异的眼神,瞳依一脸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却突然眼睛一亮。
萧太尉要送她礼物……难道是……
她眼睛一眯,也飞速的朝山下赶去,她大概知道萧太尉要送什么给她了……
离开数天,王都里除了因季节的变换冷了许多,大街上的境况倒还是同以前一样。
踏入城门之后,瞳依的心底立刻升起了熟悉和怀念的感觉,她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暗道自己竟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故乡,对这里升出了浓浓的归属感。
曾几何时,她还万般排斥这里的一切的……
转身走向太尉府的方向,瞳依却禁不住在心底叹气:也不知道苏夜现在如何了,内伤还严不严重,自己不再他的身边,不知道他有没有任性会不会天天跟百里澈掐架……
“瞳儿!”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瞳依的怅然。瞳依怔然的抬头,就看到萧太尉急切的朝自己走来。
“你不是随夜儿去了边境么,怎么会在这里。来了太尉府也不告诉舅舅一声,做什么站在门前发呆。”
萧太尉刚刚从宫里回来,结果就在自家大门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原本还以为是他出现在幻觉,哪想到走进一看,竟然还真的是瞳依。
瞳依见过来的竟是萧太尉,微微一笑道:“我回来探望王兄。”
萧太尉先是一愣,然后顿时一喜,却是压低了嗓音道:“圣上回来了?”
朝中的大臣皆以为苏漓真的是卧病在床,但他却知道,苏漓其实是外出后失踪了。陆公公和傀楼的长老已经寻了他将近两个月之久,他自己也是每日都提心吊胆坐立难安,此时看到瞳依出现,他顿时明白,瞳依定然是收到了陆公公的传信,回来寻找圣上的,只是看她此刻轻松怡然的表情,显然是已经找到苏漓了。
“舅舅还不知道么,王兄此刻应该已经在宫中了。”瞳依奇怪的看着萧太尉,萧太尉顿时一阵咬牙,“这小子,回来竟然不先来告诉我,亏得本太尉为了他寝食难安,这兄弟二人还真是一样的没有良心。”
说着,他转身便要走,“瞳儿现回府上,让你婶婶陪你聊天,舅舅先回宫中去见见漓儿。”
“等等。”瞳依忍俊不禁的看着萧太尉苦大仇深的表情,“王兄回来前跟我说,舅舅有份大礼要送给我,让我来太尉府找舅舅讨要。想来也是这个原因,让王兄没有急着传召舅舅吧。”
“哼,他就只惦记着要怎么哄着你跟夜儿开心,一点都不顾及着点我这个舅舅!”萧太尉不满的抱怨,但随即又道:“算了,他若是有事寻我,自然会差人来太尉府,既然他已经回来,那等明日早朝再见也不迟。走走走,舅舅带你去收礼物。”
说着,便兴致勃勃的带着瞳依朝太尉府中走去。
“瞳儿?”府内正厅,太尉夫人每日都会等待着萧太尉下朝,如今也见着瞳依一起回来,自然又是一阵惊讶,但接着,她又期待的向后看了几眼,“小五也回来了么。”
最小的女儿被她亲爹给送到军营多年,好不容易在苏夜的选妃大典上将她叫了回来,结果很快又跑的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