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受不了石室内压抑的死寂,瞳依忍不住轻唤出口,苏漓眉心一拧,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冷厉的眼神在与瞳依担忧的目光交汇之后,陡然化成了更强烈的暴戾与阴霾,瞳依心下一惊,刚要闪身躲避,却见苏漓移开了视线,目光扫过仍昏迷不醒的七长老和陆荃,然后再度抬剑劈出,石室一侧的墙壁顿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在经受了苏漓的剑风后碎成了两半。
瞳依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而苏漓则右手一松,长剑又一次脱手,单膝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喘息。
“瞳儿。”他微微侧头,看向瞳依的眼神已经彻底的恢复了清明,瞳依心下一喜,连忙上前,撕下了内衫的衬布飞速的压住了他左臂上的伤口,“七长老身上一定带有疗伤的灵药,我去找。”
苏漓一把抓住了瞳依将她按在了原地,冷道:“他们此时被幻境所困,你若碰触到他们,立刻会被错认为他们眼中的心魔,不分出个你死我活绝不会罢手。”
“那王兄的伤……”
“无碍。”苏漓抬眼看向瞳依,突然伸手摸了摸瞳依的长发,敛眉道:“你不该回来。”
瞳依微微一笑,将苏漓的伤口使劲扎紧,跪坐在苏漓面前道:“王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阿夜和我此生都不会再开心。”
苏漓微微一怔,看着瞳依意有所指的眼神,轻轻摇头,“破了这最后一个机关,孤就能出去了。”
两人的眼神同时一冷,苏漓和瞳依再度想起了刚才险些发生的那一幕,却默契的绝口未提。瞳依扶着苏漓站起,苏漓拧着眉问道:“夜儿可还安好?他被秦清打伤,伤势必定不轻。”
“有百里澈在他身边,不会让他肆意乱来,王兄尽管放心。”瞳依话音一顿,突然敛眉垂首道:“王兄只身犯险来到地宫,是想找什么能对付伶九的东西么。”
苏漓神色大变,眼底掠过了一抹惊人的杀气,厉声斥道:“百里澈告诉你的?”
她竟然知道伶九?她已经发现了伶九的身份?那夜儿呢……他苦心隐瞒了多年的秘密,百里澈不该如此不知轻重的告诉他们的。
瞳依摇头,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苏漓,“是我自己发现的。”她侧身一转,站定在苏漓的面前,“王兄,你不可能永远瞒着我和阿夜,让我们无知无觉的忽略一切的真相。真相其实一直都在我们眼前,只因阿夜身在局中,所以才被蒙蔽了眼睛。”她低头看向苏漓的双腿,“即便是我发现了伶九的身份,王兄也不愿意对我坦诚一切么?”
听到瞳依黯然中却带着一丝坚持的语气,苏漓眼底的冷厉褪去,变成了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沉痛,他像是一瞬间褪下了背负多年的外壳,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内在,就连刀削般完美的俊脸上,都罩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沧桑。
“跟我来。”苏漓看了瞳依一眼,然后转身向石室外走去,瞳依连忙跟在他身后,却在看到他苍凉孤寂的背影时升起了一股难忍的心痛。
她突然有些后悔如此突然的询问起苏漓那些深埋了多年的王室,因为这些被他隐藏的过往全都是他心底纵横交错的疤痕,这些伤痕从没有好转,而是在他的心中溃烂麻木,如今被自己再一次掀开,对他而言将意味着要把这些伤痕再重头到尾的重新经历一遍。
穿过纵横交错的密道,苏漓在一间敞开的石室前停下。
他已经身陷地宫一个多月之久,地宫内的机关也已经全都被他拆解破坏,方才他已经抵达了最后一间石室,却意外的陷入了迷心曲中,若不是瞳依赶来了此地,或许他就真的要葬身在此地了吧。
苏漓嘲讽的轻勾嘴角,抬脚往石室内走去,刺目的光芒映入瞳依眼底,瞳依立刻发现,眼前的大殿,就是她最初来到地宫时,见到伶九与将离的地方。
上一次,除了满地的珍宝和冰床上的伶九,瞳依并没有注意其他的摆设,如今故地重游,苏漓将她带到了大殿的最深处,停在了两张悬挂在墙壁上的画像前。
瞳依微微一怔,看着画像中的两位女子。其中一个,便是她在乾坤殿里自画像中见过的姐姐暮紫依。而另一个,明眸皎齿,满眼灵动,一身鹅黄色的罗裙衬得那少女如同穿梭在花丛中的精灵一般,瞳依有些意外的看向苏漓,问道:“王兄,这是……”
“年少时期的母妃。”苏漓微微垂眸,眼底滑过难以言喻的怀念与伤痛,瞳依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在此之前,她听说过无数有关萧妃的描述。
百里澈说她是古往今来九州大陆上无人能比拟的奇女子。
苏夜说儿时对萧妃的印象便是清冷忧郁满面愁容。
子拂说她记忆中的长公主心系天下干净善良。
而她,她心底的萧妃一直都是文武双全不让须眉谈笑间便能征服天下的英姿飒爽,却不想在此见到了萧妃的画像,却发现,一直都被人称为传奇的萧妃——这个真正的长生国后裔,长生殿的长公主殿下,竟然看上去只是个单纯爱笑清灵可人又天真纯善的小姑娘。
瞳依有些困惑的抚上自己的脸问:“王兄,我同母妃……长的一点都不像……”
她一直都以为,伶九冒充了萧妃的身份,自然也是顶着萧妃的面容来迷惑长生殿众人。虽然也怀疑和奇怪过,为何用了易容蛊的她,还有继承了伶九血脉的叶静衣,遗传的竟也是长公主的面容,而不是从未见过的伶九,如今看来,事实的真相并非如她猜测的那般。
萧妃和伶九长的一点都不一样,伶九也从未易容成过萧妃的模样,但所有人却都一直把伶九当做真正的长公主,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便纠缠错位了。
苏漓看着萧妃的画像回答:“长生殿中,包括秦逸和秦夙都没有见过母妃的真容,他们见到的长公主殿下,一直都是曾经的海神殿祭祀伶九。你现在用的这张脸,正是伶九的本尊,自然同母妃没有半分的相似。”
他回头看了瞳依一眼,“所有的知情者都以为是伶九冒充了母妃的身份,却不知,当年真正易容的人是母妃,而出现在人前的也一直都是伶九。为了摆脱长生殿长公主的身份,母妃将自己的一切全都送给了伶九,让伶九变成了所有人认知中的长公主,而她,早早的便离开了北齐,成了大雁太尉府上的萧晚晴。”
抬手轻轻的抚过画中人的裙摆,苏漓缓缓的将当年所有的纠葛全都告诉了瞳依。
千年之前,长生国皇室诞生了一对双生子。
当时的国师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守心,白虹贯日,便预言国丧将至,说长生国的百年基业即将葬送在这对双生子的手中。
君王震怒,朝堂大乱。于是,一道圣旨传至后宫,将双子的兄长留下册封为太子,而另外一人则被判发配皇陵,永世不得踏入帝京。
失去幼子的皇后难掩悲痛,于是对长子各种娇宠,将一国太子养的风流纨绔不学无术。二十五年后,太子登基,骄奢淫逸荒淫无道,九州大陆因此而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于是,被流放的皇子便举兵造反,杀回了帝京,却不料各地诸侯也存有异心,在皇子起兵后各自为营,背叛了长生国皇族,占地为王分裂出了六国。
长生国皇族几乎被雁王诛尽,只留下了一个最小的皇子逃出生天。
皇子在旧部的拥立下发誓复国,用毕生的心血创建了以长生殿为首的六大势力,并留下一条祖训:秦家后世若有双子者,皆不得继承圣君之位。而继承圣君之人,皆需得到六大势力的家主认可,通过六大势力的考验后方可登基。
千年后,六大势力已经彻底的渗透了九州大陆,长生殿也已经成了六国君王心中磨灭不去的一根骨刺。此时,秦逸秦夙和秦清三人出生,因为秦逸和秦夙竟是双子,所以,六大势力便将目光都放在了秦清的身上。
历经千年的时光演变,虽然复国的夙愿早已根植入每一个长生国后裔的血骨,但对私利的追逐却也在滋生蔓延,导致了长生国六大势力的第一次分裂。
秦清乃长生殿圣后的独女,而秦逸和秦夙则是一位宫妃的儿子。宫妃不满自己常年被圣后欺压折辱,便开始私下拉拢六大势力。
夙卫军大统领因为不满要臣服于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首先变节,站在了秦逸一方。因为兵权在握,圣后和大臣便不得不退让,答应在皇子和公主成年之后让三人比试,由六大势力的执掌者亲设考题,当众选择圣君的继承人。
为了保护秦清的安全,避免夙卫军在此期间刺杀秦清。圣后便以精心修佛并教导女儿的名义,带着秦清暂避到了海图国的海神殿,然后,自海神祭祀的传人中选择了伶九作为女儿的替身,让她代替秦清成为了人前的长公主,并传来鬼宗宗主教导她武艺,吩咐她好好的保护秦清。
自伶九三岁开始,圣后就一直给她灌输一个思想:她是秦清的影子,是挡在秦清面前的第一道屏障,她此生不允许拥有自我,她永远只能为了秦清而活。
长生殿中,秦逸和秦夙的势力日渐扩大,除了傀楼鬼宗,四方城和海神殿这四大势力坚持拥立长公主以外,其他的所有朝臣都倒戈向了秦逸和秦夙。
宫妃无数次派人到海神殿刺杀秦清,都被鬼宗宗主挡下,圣后索性让秦清易容成了伶九的模样,并叮嘱她,决不许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这样,一旦海神殿出了什么意外,她才能藏匿身份安全的逃出海图国。
在圣后严密的保护下,秦清无忧无虑的成长到了十二岁。
在此期间,四方城及傀楼四大势力的执掌者曾数次秘密前来海神殿,灌输给秦清为君之道。秦清虽然年幼,又是个女子,但天资聪颖古灵精怪,才智决断不输给任何的男子。几大势力的执掌者对她尤为喜爱,拥立她为圣君的决心便越加的坚定,秦逸一党见拉拢这四人无望,于是便再次精心策划刺杀秦清,最终虽然没有伤到秦清的命令,却斩杀了圣后,让秦清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和最大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