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在一旁的流风身上,百里澈有些奇怪的拎起他道:“傻徒儿,怎的如此沉默。被方才城墙上看到的一幕吓傻了?”
流风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睁大了眼睛望着百里澈道:“师父,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打仗呢。”
起初他只是觉得好玩,因为曾见识过火药的威力,也知道它一定可以击退南聿大军。可上次他帮依依试验的时候,都是把火药扔到无人的帐篷里,即便地上炸出了一个个的大洞,却并没有像今日这般尸横遍野。
以前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人,也知道两国交战必定会死伤无数,但如此直接的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一幕,流风第一次知道了何为烽火连城之下的残酷。
百里澈眉梢一扬,直接将流风扔给了苏夜,“自己的侄子自己劝解。”
半大不小的黑影直接撞向了苏夜,瞳依柳眉一竖,身子一闪便挡在苏夜身前将流风接到怀里,抱着流风对百里澈怒道:“阿夜现在无法动武,你怎么还是如此的不知轻重。”
百里澈未料瞳依会发如此大的火气,心底顿时涌起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他淡然的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瞳依,再看看立在瞳依身后被瞳依全心相待的苏夜,嘴角突然弯出了一丝清冷的弧度,“冒犯了王爷,倒是本城主的不适了。”
说罢,足下一点,神色漠然的拂袖离去。
“诶?师父生气了……”流风一脸意外的挠了挠头,“平日里他没有这么小气的……”他有些奇怪的转向瞳依问:“依依,你今日的情绪一直都有些反常,原来是师父惹到你了么。”
萧白神色犹豫的看着百里澈消失的方向,略有些急切的对瞳依说:“表嫂,我去看看百里城主。”
说罢,也迅速的消失在了瞳依和苏夜的面前。
苏夜转到瞳依的面前,一脸浅笑的将流风从她怀里接过,摸了摸他的头道:“方才在城墙上被吓到了?”
流风顿时低下了头,不等他答话,苏夜又道:“今日若死的不是夙卫军兵将,你看到的尸体便会是萧家军及大雁百姓。”
流风瞳孔一缩,急切的抬头,苏夜微微一笑,继续道:“流风,为君者切记不合时宜的心软。优柔寡断悲天悯人不该放在敌人的身上,你今日对他们心软,来日就会看到雁国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若是不愿再看到战火被点燃,那便只能以杀止杀,当九州大陆上只剩下一国,战乱便自然会消泯。”
“我知道了……”流风乖巧的点了点头,眼底里是一片深思,苏夜开口唤道:“陆余。”
陆余应声出现在流风身边,苏夜摸了摸他的头说:“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流风还这么小,你便打算教给他为君之道了?”四周只剩下了瞳依和苏夜两人,瞳依若有所思的看着流风的背影,有些叹息的对苏夜道。
“小么?本王七岁的时候便已经自行摸索这些东西了。你不也一样没阻止他在城门观战。”苏夜无辜的对瞳依眨了眨眼睛,牵着他的手说:“依依,我们去看夜景。”
“现在?”瞳依扶额,“这个时候你又来犯哪门子的病。”
刚刚从城门处回来,连自己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要去看夜景?他听不到这会儿依旧徘徊在城门处那轰轰的爆炸声么。
“本王愿意。”苏夜轻哼了一声,直接拽着瞳依径直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瞳依忍不住一阵头疼,但也明白,苏小王爷任性起来是八匹骡子都拉不回来的,于是便沉默不语的跟在他身后。
脚步错落,瞳依微微落后了他少许。
凝视着苏夜修长挺拔的背影,看着他嘴角干净的浅笑,瞳依突然问道:“阿夜,你的生辰是何日。”
已是深冬,年关将至,眨眼间她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从炎炎夏日与他走到了皑皑冬雪,从偶然相遇变成了最亲密的两人,瞳依恍然发现,她竟然连苏夜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苏夜脚步未停,却哀怨的回头看了瞳依一眼,“你终于想起来问本王的生辰了么。”
瞳依汗颜,随即凶巴巴的哼道:“你不也不知道我的生辰是哪日。”
“六月十六。”
苏夜抬头看着夜空,嗓音轻柔的回答,瞳依顿时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心底的生辰仍是她前世出生的时日,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苏夜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猜到。
苏夜嘴角一勾,“我问过子拂,是她告诉我的。”
“你是说……暮瞳依的生辰也是六月十六?”瞳依惊讶的看着苏夜。
虽说她早已接受了属于‘暮瞳依’的人生,但听到这身体的原主生日竟然也是六月十六,不免的还是有些惊奇。
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
“你不是说,暮瞳依就是你么。所以我便问过了子拂你的生辰,难道不对么。”苏夜轻描淡写的回答,眼底充满了清韵宠溺的光芒。“既然你说自己是暮瞳依,那本王也乐意将她的生辰认为是你的。”
瞳依噗嗤一笑,心底的阴霾被他任性霸道又傲娇的表情驱散了不少,她加快了步子,与苏夜脚步一致一同向前,轻声点头,“嗯,你乐意如何便如何,只要你开心就好。”
苏夜的指尖微微一颤,脚步咻然停下,转身面对着瞳依道:“当真本王乐意如何便如何么?”
瞳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夜立刻勾起了嘴角,抬手抚过她轻蹙的眉心,“那便不要再忧心,对我真心实意的笑一笑。”
远方的爆炸声依旧在持续,但看着苏夜比夜空中的星子还要明亮的眼睛,瞳依突然觉得,那些噪音都变得无比的遥远,只剩下了他此时比清泉更沁人心脾的轻笑。
心底仅剩下的那一点阴影也消失了个干净,瞳依噗嗤一笑,释然的叹了口气,伸手戳向了苏夜的额头,“直说你在担心我不就好了,做什么拐弯抹角的绕了这么久。”
又是叫流风来哄她开心,又是纵容她向南聿太子下战书出气,然后又说要看夜景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夜……
眼底映着苏夜干净的笑容,瞳依只觉得心中一阵揪痛。
“哼,本王乐意。”苏夜侧头看向洛城的西北方,“依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瞳依静静的跟着他来到洛城的西北角,因为紧挨着洛城的北城门,所以,这里同南城门一样修建了一座高高的瞭望台。
“我们上去。”苏夜牵着瞳依登到瞭望台的最高处,俯视着黑漆漆的洛城道:“百姓们大都在白日里从城北离开,除了守城的驻城军,现在的洛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幽幽的叹了口气,苏夜皱着眉头看向瞳依,“应该早几日回来,或者之前在洛城多待上几天再离开。这里与南聿和西凉两国相交,平日里总有他国商人带来许多有趣的玩意儿,我还没带你四处逛逛呢。”
瞳依的目光落向城南正交战的方向,“你说,这场战乱何时才能结束。”
苏夜侧头思索了片刻,眉眼一弯,“天亮之前。”
瞳依立刻瞪了他一眼,“你明知我说的不是今夜之战。”
傻子也知道今晚的交战很快便能结束。
即便南聿大军有五十万之多,但炸药这种东西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九州大陆现在的平衡。其他五国及长生殿,包括秦清在内都对此物无解,萧凛有炸药在手若还不能击退祈羽的话,他便可以直接解甲归田了。
苏夜伸手顺了顺瞳依被夜风吹乱的发丝,“三年。离开王都的时候我便说过,三年之内必定带着你和流风回去。待我找齐了销魂蚀骨的解药,这九州大陆上的战乱便也能彻底的结束了。”
“三年便想一统九州,这么有信心么。”瞳依轻笑。
苏夜抬头看了看天空,“老天都能把你送来给我了,还会有什么不可能。”
瞳依哑然失笑,看着苏夜俊美又满足的笑容微微有些失神,苏夜抬手将瞳依揽进了怀里,轻声道:“我不问你心底到底藏了何事,待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与我听,但不要把任何事情变成你的心结,我告诉过流风,一切皆有我在,你也同样。”
“阿夜,我……”瞳依眼神微凝,话到了嘴边却又微微摇头,“算了,只不过是我一个荒唐无比的猜测,告诉你也不过是徒增烦心。待我查明了一切后再告诉你好么。”
苏夜眉眼弯弯的点头,“随你。”
“阿夜。”瞳依嘴角轻扬,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突然抬头,揽着苏夜的颈子便对准他的薄唇吻了上去,苏夜眼角一抽,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动不动的任自己的王妃为所欲为,瞳依轻咬着他仍有些泛白的唇瓣轻声说:“我想回王都。”
苏夜诧异的低头,就见瞳依正无比认真的凝视着他的眼睛,眼底闪烁着他的倒影,“解药由你去寻找,秦清……由我来对付。”
苏夜的双手瞬间收紧,“你想独自一人回去对付秦清?”
瞳依微微闭眼,“或许,这世间只剩下我可以对付得了她了。”
“你今晚的情绪如此异常,是因为秦清么。”苏夜摇头,“太危险了。”
“我留在你的身边,你会更加危险。”瞳依靠进苏夜的怀里,将自己整个埋进苏夜的怀中,“有件事情,我必须要亲自去找她去确认。”
苏夜的指尖轻轻一颤,唇边的笑容也多了一丝无奈的忧伤,“你是想故意提醒我,现在的我就是个累赘么。”
瞳依噗嗤一笑,直起身子摸了摸他的脸叹气,“若你都能成为累赘,那九州大陆上剩下的人岂不都是废柴。”
苏夜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得王妃这般夸赞,为何本王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因为你小肚鸡肠没有一点肚量。”瞳依的双眼也闪烁着如星子般明亮的柔光,“除了我之外,大概没人能受得了苏小王爷这副自恋欠抽又爱恶意生事的模样了。”
苏夜顿时无语,跟着再度幽幽的叹气,“去吧。与其把你绑在身边唉声叹气,还不如放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也好过让本王天天对着你这副怨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