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儿!”将离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苏夜和瞳依一起坠落山涧的残影,秦清幽幽的冷笑,“他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叫的如此亲密又如此紧张做什么。”
将离失望的看着她道:“你已经疯了……根本就是无可救药!”
“咯咯咯……”秦清侧头,露出少女般稚气无辜的表情,“你不是早就该看清楚了么。”她一把揪住将离的衣襟,轻吻他冰冷抿紧的薄唇,“本宫从来都只为你疯狂,但你却一直视而不见。”
将离一把将秦清推开,半跪在山崖边看着下方飞溅的水花,眼底划过了掩饰不住的伤痛。
“本宫那一掌并未下杀手,苏夜顶多会变成个废人。”秦清嘲讽的看着将离失控的神情,哼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失魂落魄,还不如同本宫到下游去找找他们被冲到了哪里。放心,本宫的气还没有出完,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上路。”
说罢,便冷冷的转身离去。
将离的双手紧握成拳,阴霾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秦清的背影。片刻之后,他微微垂眸,神色凄冷的勾起嘴角,然后起身跟了上去。
苏夜和瞳依从崖顶坠落,直接被飞流而下的水花打入了水底。背心中了秦清一掌,苏夜几乎是在被打落的同时便已失去了知觉,但他却一直都死死的揽住瞳依,将她紧紧的护在怀中。
瞳依被湍急的水流冲的头晕眼花几欲窒息,顺着河流的流向起起伏伏,朦胧间看到前方有一枝横贯在水面上的树枝,瞳依立刻狠狠的咬破了嘴唇,借着疼痛得到了片刻的清醒,然后在翻滚中猛然伸手,抓住了头顶那能救命的枝干。
巨大的冲力拉扯着瞳依的身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瞳依单手承受着两人的重量,拼命的浮在水面上喘息,待肺中存够了一定的氧气,脑袋里的眩晕也缓解了稍许,瞳依才小心翼翼的拖着苏夜,攀着那粗大的树枝一点一点的朝岸边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瞳依的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她松开一只手拖住苏夜,脚下猛然一蹬奋力向前一扑,这才带着苏夜回到了岸上。
他们此时应该还处在曲罗谷中,也并未逃离秦清太远。以她的功力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她要快些带苏夜藏起来才是。
“依依……”苏夜靠在瞳依的肩头,一边断断续续的咳嗽一边费力的睁开眼睛,“向西……可以回到我……们……之前藏身……的山洞……”
“你醒了?”瞳依的脸上掠过一抹喜色,然后便依他所言仔细的辨认起方向。
他们最初藏身的地方在曲罗谷的正西处,后来在秦清的追赶下向东北方逃命,又被激流冲向了正南方。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与开始藏身的山洞处平行,若此时选择直线西行,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个山洞中。
这么巧妙的逃生路线,都是苏夜一开始便计算好的吧。
“撑着点,我马上带你过去。”瞳依在苏夜的严密保护中毫发无损,至多是被激流冲打了片刻有些脱力。自从她的血瞳心法恢复到了第五重之后,体力便比之前恢复的越加快速。所以,拼尽全力的瞳依很快就带着苏夜逃回了那个她假死的山洞里。
将苏夜安置好之后,瞳依离开山洞沿着原路又退回了一段距离,将自己走过的印记全部抹掉,又绕了几处刻意制造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痕迹,这才再次回到洞中。
她不确定这些东西能迷惑住秦清,只希望能尽力拖延一些时间,让她尽可能多的恢复体力,以便带着苏夜继续逃命。
山洞外有苏夜方才扔下的野果,瞳依从中捡起了几个,擦拭干净抱在了怀里。想到他事无巨细的细心,瞳依的眼底掠过了一丝黯然,她将野果放在苏夜的身边,轻推着他道:“阿夜,醒醒。”
秦清背心处中了一刀,看上去却仿佛完全未受影响。瞳依无法估计她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只能判断出苏夜挨的那一掌必然不轻。看着他此刻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模样,瞳依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听到瞳依的声音,苏夜立刻便睁开了眼睛,虽然五脏六腑都因为秦清那一掌被拉扯的生疼,全身上下也提不起半点力气,但苏夜一直都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
秦清不知何时便会追来,单靠依依一人带着他这个重伤的累赘定然无法脱身,他必须清醒的陪在她身边同她一起面对。
思绪起起伏伏,一会儿空白一会儿明晰,苏夜完全靠着强悍的意志力支撑,才使自己在重伤之下仍能这么快的醒来。
薄唇勾起一丝浅笑,他有些无奈的看着瞳依,自嘲道:“这下,我们真的要重现在鬼宗密地时的场景,我又变成了手无傅鸡之力的累赘了。”
没想到,秦清的武功竟然会如此的高深,不过是一掌,就几乎摧毁了他所有还击的能力。这等伤势没有三五个月估计是无法痊愈,他才刚刚做了一个多月的高手,就又成了无用的绣花枕头了么。
瞳依听着他低哑的嗓音,眼底顿时溢出了一丝水光。
在鬼宗密地的时候他不过是不能动武,哪里像此时这般透着奄奄一息的死气。秦清竟然下这等狠手,若不是苏夜现在也武功高深,岂不是会被她一掌毙命?
“是我不好……”瞳依轻抚着他的脸道:“我没想到现在的秦清竟是个疯子,心智已经不正常到扭曲的状态。若不是我浪费时间跟她讲那些无用的废话,你也不用受这些苦楚。”
秦清留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在地宫初见时的高贵圣洁。再加上百里澈编造的那些凄美的过往,她对秦清便一直存着一份怜惜和同情。
一个为情所困被时运逼迫的乱世公主,且让她因溶于血骨的躁动对她又莫名的亲近和熟悉的感觉。所以,即便她开始怀疑藏在暗中的鬼影是秦清和将离时,心中也并未对她升起太多的防备之心。
她竟然蠢到认为秦清不会伤害他们!
“依依……”苏夜从未见过瞳依露出这种自我厌弃的神情,心底顿时狠狠的一疼,瞳依嘴角一勾,拭去了他唇边的血渍,“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不管发生什么危险都可以从容面对,可当我看到秦清,竟然尝到了后悔和害怕的滋味。”
假死的状态中,听到秦清唤她瞳儿,听到秦清说自己是她在世间仅剩的最后一个亲人,瞳依虽然困惑不解,心底也有了更多的怀疑,但她仍是没有将秦清看做是危险的死敌。
直到她挣扎着醒来,直到她看清曾经银装素裹纯洁干净的公主变成了眼前黑衣妖娆气息诡异的蒙面女子,看到她眼底如深渊一般扭曲又仇恨的光芒,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寒意和悚然让她在瞬间明白——
就是眼前这个已经疯狂的女人,主导了现今混乱的一切,而她还将继续这样疯狂下去,直到她仇恨的所有全都被毁灭为止。
为什么秦清会变成了这样……地宫初遇时那个美得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圣洁女子到哪里去了?
“阿夜……我真傻。”瞳依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明明已经下意识的同她兵戎相见对她痛下杀手,明明已经确定她是我们的死敌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试探一番,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疯子。若不是我的天真任性,你又怎么会受伤……”
苏夜强忍着周身的剧痛,一把将瞳依拉近了怀中,紧紧的抱着她轻声问:“依依,秦清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没有想到,秦清对她的影响会如此之大,让她变得如此的失常。
瞳依抓紧了他的衣襟,眼神依旧有些茫然,“她说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和姐姐的师父,对我们视若己出且曾将姐姐一手带大。我明明跟她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每次见到她,却忍不住想要去亲近她。阿夜……她真的不是我的生母么……”
“我不知道。”苏夜轻抚着瞳依依旧湿漉漉的黑发,叹息道:“秦清和将离的出现已经推翻了我以往所有的认知,如今,我已经不知道究竟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也不知道我们前行的终点究竟在何处。但我去知道,你是我的依依,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究竟是谁,你都只是我的依依。”
“即便我们的祖辈真的有血海深仇?”瞳依抬头望着苏夜的眼睛,突然就想起了百里澈曾经的暗示。
秦清和萧晚晴……这又是一笔怎生书写不清的烂账。
苏夜微微一笑,惨白的俊颜上多了一丝戏谑的无奈,“曾经不知道你是借体重生,以为你是叶文成的女儿时,我不也一样自认倒霉的接受了你的身份?况且……”
他墨眉一扬,若有所思的道:“以我对王兄的了解,如果你真的是秦清的女儿,而他又知道所有我们不知道的真相,知道秦清和将离才是这幕后所有的主导者,他应该不会这般毫无芥蒂的对你。”
“是么……”瞳依的神色缓和了少许,苏夜又咳嗽了几声,握着她的手说:“还未确定的真相何必庸人自扰,一点都不像我那个潇洒自若的依依了。”
“秦清她不一样。”瞳依微微垂眸,压下了心底怪异的感觉,“就像我当初见到紫依姐姐的画像一般,我心中始终对秦清存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还忍不住想要去亲近她,我……”
“傻瓜,你就没有想过,你对她的熟悉感,或许是因为你体内的蛊虫里存有秦清的心头血么?”
“什么?”瞳依瞬间一愣,惊讶的抬头,“你的意思是……”
苏夜轻轻摇头,“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血缘羁绊这种强烈的情感,被你捡到王嫂一人还不够,你看秦清像是那种重情重义的人么?是你把事情想复杂了而已,在我看来,秦清她根本没有资格同你扯上任何关系。”
“销魂蚀骨……”瞳依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哭笑不得表情,“如果真的是因为蛊虫让我对秦清生出了怪异的感觉,还害得你因此而受伤,岂不是白白闹了一场大大的乌龙。”
心底升起了一丝阴影,却很快被瞳依强行压下。
所谓的蛊虫引力,真的有如此的诡异神奇么。
百里澈曾说,她跟苏夜之间的感情便是因为销魂蚀骨之间的共鸣产生的错觉,她却以不在乎虚幻的开始只在乎现在的结局为理由强硬的将百里澈的挑拨推翻。如果她此时对秦清的熟悉与好感也是因为那坑爹的蛊虫,那岂不是证明,她从来到此地后升出的各种强烈的情感波动,真的是一场又一场镜花水月般的错觉?
“咳咳咳咳……”苏夜又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将瞳依从失神中拉回,她连忙伸手拍抚着他的胸口,就听苏夜没好气的喘息道:“所以说,动脑子的这种事情不适合你来做,你还是安心恢复体力,等会儿想办法带着我尽快逃命才好。”
瞳依眼睛一眯,心底的阴霾散去了大半,黑着脸瞪向苏夜,“于是你这个坑神又要心安理得的躲在我的背后,没出息的做回你的绣花枕头了么。”
苏夜懒懒的一弯嘴角,“大雁国的百姓不是早就盛传本王惧内又爱吃娘子的软饭,我只是给你表现的机会而已。”
“那我是不是还要好好地感谢你一番啊。”他要是敢给她点头,她发誓一定会把他扔在这里掉头就走。
不过……看他还有心思同自己开玩笑的模样,他的内伤应该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吧。
瞳依默默的松了口气,目光落到了山洞洞口,“不知道秦清和将离……唔。”
苏夜猛然伸手捂住了瞳依的嘴巴,将瞳依未说完的话全都堵回了口中,瞳依皱眉看向苏夜,却见苏夜正费力的忍住剧烈的喘息和咳嗽声,并以眼神向她示意:有人来了。
瞳依心底一惊,立刻也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的望向洞口。片刻后,两道黑影出现在前方,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嗓音:“瞳儿,出来吧,你躲不开师父的,师父知道你就在这里。”
额边一滴冷汗垂落,瞳依微微眯起了眼睛,却是一动未动,未对秦清的声音做出任何的回应。
来的好快……她与苏夜才休息了不过半个时辰,秦清和将离便追了过来。她之前在林子里做的那些伪装的痕迹果然不管用么。
山洞里寂静无声,秦清向里走了几步,又听将离冰冷的声音传来,“本座告诉过你,他们逃往了南方。”
“哼,你以为本宫还会信你?”秦清嘲讽的回头看向将离,“苏夜可是只成了精的小狐狸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他过往的行事风格,还有那刻意算计好的逃亡路线,定然是再度回到了这里。你便是再处心积虑的想帮他脱身,本宫也不会再信你半分。”
“是么。”将离也随着秦清跨入了山洞,在黑暗中如履平地般的前行了片刻,“待苏夜和暮瞳依彻底的逃脱,你便知道本座的话是真是假。”
瞳依下意识的便握紧了双手,感觉到手心里已经满是薄汗。
将离所站的位置离她们大概只有四米,而他的后背则是一块凹陷进去的裂痕。这个山洞又深又长,两侧的石壁有好几处适合藏人的缝隙,但瞳依却并没有选择任何一个,而是算好了人的视线盲点,和苏夜一起窝在了山洞最深处的一处阴影中。
乍一望去,正常人只会以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石壁投下的倒影。若是将离再前行两米,他们便会无所遁形,但他只是站在那裂隙之前,神色冷漠的望着秦清。
秦清背后被瞳依捅了一刀,虽然并不会危及生命,但她方才带伤运功伤了苏夜,又全力施为追到了此处,以至于失血不少,往日灵敏的感知能力大大的下降。
山洞中漆黑一片,又有呼呼的风声传来,遮住了苏夜和瞳依刻意压低的呼吸,所以,秦清一眼望去,并没有发现他们就藏在这洞内。
侧目见将离挡在某处,秦清眼睛一眯,走到将离面前道:“让开。”
他身后的裂缝刚好能藏进去两人,以为这洞里阴暗她就看不到了么。
将离眼神一冷,站在原地未动,秦清神色一怒,对准将离所站的方向又是一掌挥出。将离飞速的闪开,只听一声巨响,山壁上碎石飞溅,扑扑索索的落了一地,刚好将苏夜和瞳依所处的方向挡住,而那被撕裂的缝隙中却空无一人,将离冷哼了一声,拂袖就朝山洞外走去,秦清瞪着那破洞片刻,顿时也脸色阴沉的追了上去。
莫非将离这次没有骗他,苏夜和瞳儿真的逃去了南方?
山洞里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瞳依和苏夜仍是一动未动的坐在原处,直到过了足足一刻的时间,外面再无任何声响,苏夜才支撑不住的身子一软,浑身冷汗的靠在了山壁上。
“阿夜。”瞳依急忙支起身子扶住苏夜,擦拭着他脸上的灰尘问道:“你没事吧。”
伤重至此却还要闭气躲避秦清,瞳依倒宁愿他方才能够直接昏过去,最起码不用忍受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煎熬。
苏夜勉强的对她一笑,“想不到将离竟然会帮我们隐匿行踪,只怕他一踏入山洞便发现了我们。若秦清没有受伤,我们定然不能如此轻易的逃脱,此时已经落入她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