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觉得他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欺骗,眼前这个浑的不能再浑的王爷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小魔王!他突然异常的怀念以前苏漓执政的时候,即便他太过独断专行,最起码他还会专心的处理朝政。
苏夜看到谢相那指控的眼神,顿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相爷可是觉得本王处理的方式不对?”
在其位谋其职,哪里出的问题就去找哪个官员处理便好,朝中养着那么多大臣又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尽管让他们各司其职便是。
之前的大雁局势太过混乱,王兄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才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拿出来算计衡量一番后才肯给出定论。但现在大雁已经消除掉了最大的隐患,所以,他可不想像王兄一样被折子给淹没,累得天天都被拴在御书房中。
谢相听到苏夜一本正经的询问,顿时觉得更加无语。
十三王爷聪慧过人,对朝政的处理和对时局的把握完全不输给圣上,可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深深的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所以,他下达的命令也总让人下意识的想反驳,可若是真要问这其中有何不妥之处,又找不出任何可挑剔的毛病,直憋得谢相是七窍生烟,气苦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主子。
很快,苏夜面前的折子就被他给看光也扔光,他一脸轻松的拍了拍手,然后亲自倒了一杯水放到了谢正周的面前,邪笑道:“剩下的就有劳相爷了,本王这便去探望我那病重的王兄了。”
说罢,便一脸惬意的朝御书房外走去。
看着苏夜潇洒的背影,谢正周无奈的露出了一丝苦笑。
或许是这宫中已死寂了太久,总让人感觉到沉闷的压抑。所以,虽然苏夜如玩笑一般的处理朝政,丝毫未顾及过王族的高贵形象,但他的一举一动,却如同吹散了积压在大雁上空整整十年的沉郁的清风一般,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大雁新生的希望。也正是因为如此,如谢正周这种古板刻薄的老臣,面对苏夜的无状之举,也不忍心真的去苛责于他,反而在无奈的适应了他的方式后,下意识的对他越来越顺从。
吩咐周围的太监们将御书房整理干净,谢正周摇了摇头也朝外走去。小王爷吩咐的许多事情还没有完成,他要快些去安排好一切,才能给他未来的从君之路扫清障碍,让大雁在长久的颓废中重拾昔日的强盛。
离开御书房后,苏夜径直来到了苏漓居住的乾坤殿。熟门熟路的来到卧房,果然,就见他那个‘病重的’王兄正闲适的同百里澈在下棋,而瞳依则立在苏漓的身后围观,流风则手举着一个水盆在屋子正中央罚站。
苏夜一脸不满的揽过瞳依,瞪了她一眼说:“为何不回明月宫,反倒跑到王兄这里来了。”
瞳依见他一副故意找茬的模样,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回答:“知道你会过来这里,所以等你一起回去。”
苏夜抬头看向对他不管不问的苏漓,再看看他对面赖着不走同样也神情惬意的百里澈,于是便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说:“王兄今日身体如何?可有感觉大限将至,龙体驾崩?”
把他扔给谢相那个古板的老头去摧残,半个月内看着谢相声泪俱下的撞墙撞柱子无数回,结过他自己窝在这里跟百里澈喝茶下棋。面对这样的苏漓,苏夜早已忘了兄弟情深是何物,只恨自己比不得这只黑毛老狐狸阴险,傻傻的帮了他还跳进了他的陷阱。
瞳依一脸黑线的扶额,暗道这两人现在这是结下了多大的仇怨,搞得苏夜一见到苏漓就冒出恶毒的诅咒,只可惜苏漓从未回应过他罢了。
“听说,你今日前去查探王都内最近传开的‘玄武圣教’了。”苏漓对自家亲弟的诅咒置若罔闻,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个所谓的玄武圣教大概跟长生国的六大势力,那个据说已经灭绝的海神殿有关。”苏夜拉着瞳依坐下,侧目看了百里澈一眼说:“近日以来国务繁重,倒是忘了跟百里城主好好聊聊,问清楚叶文成逼宫那晚,城主曾提到的某件有趣的事情。”
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如今又一个跟长生殿有关的势力出现,城主可否将那晚的话交代清楚,讲明海神殿究竟跟依依有何渊源。”
一知半解的事情还是摊开来说清楚为好。自打依依戴上了那个血玉镯子,百里澈和王兄亦都暗示她真正的身份跟海神殿有关开始,苏夜的心底就像被扔进了一颗石子,溶不掉也取不出,时时刻刻的研磨着他的心脏,让他抑制不住的猜测和不安。
眼下正是说清楚这一切的最好时机,他可不要再纵着面前这两个故弄玄虚的男人,由着他们把自己和依依当猴子般戏耍。
“陆荃。”听到苏夜的要求,苏漓看了陆荃一眼,陆荃立刻点头,到内室取了一副卷轴交到瞳依的手中。
瞳依一脸诧异的将卷轴打开,却立刻神色一变,就听苏漓带着一丝伤痛和怀念的声音传来,“那画中女子,是你的至亲胞姐,海神殿前任祭祀暮紫依。”
干净的白衣,精致的五官,清雅的微笑。
画中的女子长发倾泻,未点珠翠,未施粉黛,但那一身清灵飘逸的气质却衬得她如九天降临的仙娥,只盈盈一笑便能勾魂夺魄。瞳依立刻想起,当她带上血玉镯的时候,记忆中朦胧出现的白衣女子,正是这画中微笑的女子。
她是她的嫡亲姐姐,海神殿的上一任祭祀暮紫依?
原来她并不姓叶,而是姓暮……
在长生国地宫见到秦清的时候,瞳依的心底就曾涌现出熟悉的感觉,如同见到了认识很久的人一般,让她禁不住心生好感。可现在看到画中的暮紫依,瞳依更加强烈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血缘羁绊,什么叫做血脉相连。更甚至,她竟然不似以前一样,以占有了叶瞳依身体的旁观者去看待暮紫依,而是觉得,这暮紫依就是她的骨肉至亲,是与她灵魂相系的亲生姐姐。
握着卷轴的手微微收紧,瞳依怔然的眼神中划过了一丝困惑。
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只是一个外来的灵魂,为何竟会对暮紫依产生这种依恋怀念的感觉?
百里澈在瞳依接过卷轴后便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此刻见她面色平淡,唯有眼底深处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光,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浅笑。
听说她是因为中了销魂蚀骨,还接受了鬼宗长老苍鹤的内力,所以,身体承受不住这双重的压抑才导致她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性情大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然而,她带着苏夜逃离了鬼宗,懂得诡异的功夫和连他都不知道的寻矿的本事,在经历了十三王妃,相府二小姐,以及现在的海神殿祭祀的妹妹这诸多的身份转变后,她竟然还能保持住现在这种千帆过尽波澜不起的表情。百里澈完全不相信小小一个失忆就能把原本怯懦胆小的叶瞳依变成现在这样。
叶……不,应该是海神殿的少主暮瞳依。她明明只有十五岁,却屡屡带给人意外,又完全让人猜不透看不穿。
真不愧是暮紫依的妹妹……百里澈万般好奇瞳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就了她现在这种有人的性格。
流风原本乖乖的在罚站,可当他看到瞳依拿着卷轴在发呆,而他父王又说卷轴中的人是她的姐姐时,不由得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那卷轴上看去。
依依的身份堪称几天一变,他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纠结,难为她还可以那么镇定的站在原地。
苏漓看着流风此刻精致漂亮又无辜的小脸,微微垂首,沉声道:“风儿,紫依不仅仅是瞳儿的姐姐,她……是你娘亲……”
只听‘咣……’的一声,流风直接扔掉了手中的东西就朝瞳依冲去,他一把抢过瞳依手中的卷轴紧盯着那画中的女子,片刻后犹如做梦一般喃喃道:“这是我娘?好美……这就是我娘么……我娘亲原来长这副模样啊……”
苏夜神色略有些复杂的看向苏漓,终于明白,为何王兄一直对瞳依那般的纵容,又为何在看着她时,眼神中总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宠爱。
原来,并不是因为依依是十三王妃,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依依认定了依依,王兄才接受她纵容她。而是因为她是王兄挚爱女子的妹妹,因为王兄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王兄才放心的将依依送到自己身边,并且在见到她后立刻便接纳了她,还安排了萧家保护她的安危,将她纳入了羽翼之下。
“父王,我娘亲现在在哪儿!”流风将那卷轴紧紧抱在怀里,一脸渴望的看着苏漓问道。
苏漓眼神一黯,修长的十指咻然紧握在一起,眼底的悲伤混着血色一起涌了上来。百里澈瞥了苏漓一眼,转头望着流风和瞳依道:“还是我来说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会把这些年来我与苏漓顾及和谋算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们。”
说着,百里澈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眼底也划过了一丝无奈。
他怎么觉得,自打他来了大雁,不是帮着苏漓跑腿,就是帮他扮黑脸传话。他堂堂的四方城主,怎么一碰上苏漓就变得那么憋屈呢。
只不过,看着苏漓那伤痛的神情,身为他的八拜之交,百里澈也不能让他将早已血淋淋的心伤再扒开一遍。
“叶文成的死只是一个开始。”百里澈微微思索了片刻,脸色淡然的对瞳依和苏夜道:“苏漓是想以叶文成的死来导正你的身份,让血玉镯重现,然后引出秦逸一举覆灭长生殿。”
苏夜和瞳依没有答话,百里澈的视线落在了流风的身上,“暮紫依现在就在四方城,只不过,她的情况虽称不上死了,但也不能算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