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所设在翊王府的最东处,里面的洗衣丫鬟大多是年纪尚小,就被父母送进这王府谋份差事的。
她们的父母亲皆认为,只要挤破头进了这翊王府当差,有朝一日没准自己女儿能得翊王的青睐,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当她们兴致勃勃来到王府,想目睹翊王俊美绝伦的玉容时,才发现浣衣所是最接触不到外差的地方。
这里一年半载连个太监都难看见几回,更别提得到翊王的青睐了。
午后洗衣丫鬟们闲来无事,便自觉围成一圈聚在小院前,谈资着翊王府内的种种琐事来打发消遣的时光。
“昨日有人途经猫舍,看见猫舍中突闪出一道金光。听闻是菩萨显灵啊,你说那只猫不会要升仙了吧?”
“什么猫?该不是害得王妃被罚的那只猫?”
“是啊,这猫长时间由池颜姐姐养着,昨日竟跑出猫舍去冒犯居于凤鸣阁的王妃,可真是胆子养肥了!”
“王妃今早还在命碧瑶姐姐四处询问那猫的下落呢,估计是要问责了。”
这时一位身穿淡蓝色宫装,头梳垂挂髻两缕青丝挂其耳后,满面桃色的丫鬟,手中挎着一匣子的脏衣裳缓缓迈步走进了浣衣所。
她上前微动粉唇道:“你们不洗衣围在门口干嘛呢?”
洗衣丫鬟们见暮雨连忙颔首道:“暮雨姐姐。”
暮雨灵动的双眸轻扫了一下面前的丫鬟们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背后议论王妃,有你们好受的!”
“哟,暮雨妹妹什么时候也如此硬气了?”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众人齐齐转头向院外看了去。
只见碧瑶从院外微步走来,身穿一身蓝色的翠烟装,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淡抹胭脂也遮挡不住,她朱唇下那一颗淡淡的黑痣。
提着木匣的暮雨手一紧,未置可否。
碧瑶来到众人近前,昂首道:“刚才我听闻猫有所主,是谁啊?”
丫鬟们面面相觑无人作答,良响一位丫鬟瑟瑟上前开口道:“回碧瑶姐,是.....池颜。”
碧瑶双手交叉于胸前,左右踱步道:“我来王府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从没听过有池颜这号人?”
暮雨缓缓开口道:“池颜是我的好友,这几日病重我便让她少洗点衣裳.....”
碧瑶忽略了暮雨的辩解,打断道:“她人在哪?”
一丫鬟指了指浣衣所旁的一处房屋道:“屋内。”
碧瑶听闻抬步便要走向房屋,却被暮雨拦了下。“碧瑶姐稍等,若是王妃怪罪那猫的事,你尽管说是我的就好,池颜她病重不宜.....”
“池颜如何,一看便知。”碧瑶一把将拦路的暮雨推开,直径往丫鬟的住所走去.....
这时一道白影自屋檐串下落在了碧瑶的头上,接着双腿一蹬碧瑶的脑袋,跳在了土灰石砖上。
“你,你这只蠢猫竟然敢跳在我的头上!”碧瑶抓狂地嗔了白不黑一眼,连忙捂住了自己两侧松散的发髻。
白不黑像一个无畏的勇士弓着背立在房门前,怒目切齿,绿色玛瑙的眼眸中闪出了一丝愤怒之情。
碧瑶颤抖着手指向白不黑,怒吼道:“给我将这只蠢猫抓住,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地,三四位洗衣丫鬟伸长手臂便要往白不黑扑去,白不黑两侧胡须微动,转身往屋内跑了去。
此时池颜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躺在床榻上,她瞧见白不黑惊慌失措地闯入房屋,连忙抬起了头。“好运,你怎么来了?”
“喵——”白不黑蜷缩成一团,委屈地喵叫了一声。
门外的碧瑶气得直跺脚,随即她连忙跟了进去。
在越过几张床榻后,她快速走到池颜面前怒声道:“这猫是你养的吧?”
池颜的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微睁着眼睑道:“见过碧瑶姐,好运的确是我养的。”
“既然猫是你的,那便带上猫与我去凤鸣阁走一趟吧,王妃要见你。”
池颜无神的眼眸骤然紧缩:“见我?”
“没错,我怀疑你偷窃王爷的随身玉佩藏于猫舍中。”碧瑶随即使了个眼色,身后便有一丫鬟双手递上了一块雕刻着金色龙纹的玉佩。
暮雨目光灼灼地盯着丫鬟手中的玉佩,反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池颜所为?”
碧瑶瞥了一眼碧瑶厉声道:“昨日猫舍有金光闪,不是别的正是这玉佩借着月光折射出来的光泽。”
池颜眉头微蹙反驳道:“不是,不是我!”
碧瑶冷哼一声,抬手使唤道:“究竟是你还是另有其人等到了凤鸣阁一问便知,来人给我将池颜押走!”
话音刚落地,两位丫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便一左一右将池颜的胳膊架了起来。“池颜姐姐,得罪了。”
暮雨立即上前伸手拦下,看着暮雨道:“就算王妃要问责池颜,好歹让先她穿好衣裳再走吧?”
刚要转身的碧瑶脚下一顿,微笑道:“好啊,等一会儿也不迟。”
全身乏力的的池颜借着暮雨手腕的力量只身坐了起来,随即暮雨将木架上的素色宫装取下套在了池颜的身上。
“谢谢。”池颜抬手将宫装腰侧的绑带一系,掀开被褥穿上碎花布靴走下了床榻。
碧瑶率先出了房间,暮雨搀着虚弱的池颜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当池颜刚要跨出房间时,回眸望了一眼白不黑。白不黑见状摇了摇尾巴,默默迈着步伐朝池颜走了去。
紫宸殿内龙涎香缭绕,空气中不时还夹着一丝良苦的中药味。
江寿海按殷帝吩咐将金烛台上的红烛芯挑了挑,红烛上的火光重新恢复光亮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将一侧殿门推了开。
男子身穿一袭绀青色锦袍,月牙滚边刺绣的衣袂仿佛能够无风自动。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鬓如刀削般将青丝绾于发冠中。步履轻缓地来到了龙榻旁。
殷帝半靠在祥龙长方高枕上,疲倦的眼皮眨了眨,当他再次睁开眼看见眼前玉容俊逸的殷雲翊时,一口老血顿时涌上心头。
殷雲翊将前袍甩在身后,屈膝跪在龙榻前道:“臣弟来迟,还望皇兄恕罪。”
“你.....”殷帝抚着胸口顺了口气,颤抖着手从身旁拿起一本奏折狠狠甩在了地上。“你自己看看。”
殷雲翊疑惑地将奏折拾起站了起来,随即他打开了奏折仔细查看了一番,目光瞬间一沉,如堕冰窖般寒冷。
“堂堂殷烈翊王妃竟敢擅闯青楼,你今日非得给我一个解释不可!”殷帝说完咳嗽了几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从滚烫的喉间上升至口腔之中。
殷雲翊连忙作揖道:“王妃定是被奸人所害,还望皇兄明查。”
殷帝摩挲着玉扳指,缓缓道:“此事涉及天家颜面,朕早就命人至青鸾阁彻查,奏折所述无一出入。”
“怎么会.....”殷雲翊负在身后的手狠狠一攥,如柳的剑眉微微皱起,犹如二月的春风似剪刀般锋利。
“看来连翊王也不知晓其情,你一向赏罚分明,王妃惩处一事就交于你去办了。如若惩处不够,朕来帮你。”
殷雲翊默了一瞬,压低愤怒道:“遵命.....”
良久殷帝挥了挥珍龙云袖,殷雲翊见状颔首作揖,匆匆离开了紫宸殿。
殷帝抬眼见殷雲翊远去,连忙抄起枕边金丝手帕,将口中的血吐了出来。
是时,他面色苍白地看向金丝手帕,竟然是黑血!
“快宣太医!”殷帝皱起眉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看来毒血已经攻上心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