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念本是人间普通的一只猫,因通身墨黑,赤金眼眸而被视为不详征兆,所过之处人人喊打,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虽说那时的孟念未生灵智,但她仍然记得自己是怎样一瘸一拐地寻找破烂堆,再努力钻进去,蜷缩起来,默默地舔舐伤口,将混有泥土的血和碎肉一并咽下去。冬天太冷,它去睡牛棚,却险些被看家的狗咬断脖子。
它用八年时间,走遍小半个人间。
直到它路过一片竹林,走了三天都没走出去,饿得头昏眼花,想着能不能从厚厚的竹叶下刨出点东西来吃。
许是上天眷顾,让它发现一只被撞晕的肥兔,正准备美美饱餐一顿时,一片锋利的竹叶穿过层层紫竹,径直扎入它的后腿,将它牢牢钉在竹身上。一人气急败坏地从一旁绕过来,一把掐住它的脖子,直接把它拽下来,而那片竹叶也将它的腿捅了个窟窿。
它疼得浑身颤抖,但没吭声。
它已经习惯疼痛,叫声只会激怒他们,或是让他们更加兴奋,然后更加致力于虐待它。
它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坚持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活下去有什么用?受累受疼吗……
那人略微迟疑,他似乎从这只畜生的眼里发现一丝灵气,心下一惊,这畜生竟生了灵智!
下一刻,那人只觉手中一空,黑猫稳稳落在另一人怀里,此人一身红衣,嘴角含笑。
“泠……秦玉衍,你怎么来了。”
无言:幸好没道破,不然他回头得弄死我。
孟念趴在他怀里,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打在他的衣袖上。
它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地抱着,一双手是温暖、充满力量的。就算是死,也是了结一桩心愿,无怨无悔了。
秦玉衍……
“秦玉衍”:看你走得气冲冲的,怕你一时冲动干傻事,便跟过来了。
无言:……我看起来像那种容易冲动的人吗!
“秦玉衍”:不像。
无言:哼哼。
“秦玉衍”:你本来就是啊。
无言再一次,完败。
无言扫一眼他怀里的黑猫,哼哼唧唧道:“你兼怀天下,包容万物,怎么就容不下那位呢,那位为了你赴汤蹈火,连天规都敢触犯,要不是看在……的面子上,她早被处死了。”
“秦玉衍”原本带笑的面容逐渐收敛,淡淡道:“言兄,到此为止。”
无言知他心中不快,撇撇嘴不说话。
约摸小半个月,“秦玉衍”要离开了,它原本想跟着他,但对方并没有要带着它的意思,它也不好死命黏着。
走之前,他对它说,要强大起来,把力量踩在脚底。
它记住了。
因为这句话,它甘愿堕落为鬼族,一路厮杀,多少次在灰飞烟灭的边缘徘徊,成就了现在的鬼王——孟念。
在成为鬼王之前,她多方打听,找到了青丘白狐秦玉衍,愤然发现此人是个冠冕堂皇,衣冠楚楚的衣冠禽兽,还臭不要脸,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她逗到炸毛。
孟念心下了然,这货纯属拿她消遣的!于是乎,转身,高冷走人。
在把人气走之后,秦玉衍一改笑嘻嘻的面孔,陡然对着空气道:“泠然,这孩子怎么回事。”
秦玉衍:她本该入轮回道,投胎成人,非富即贵。
泠然:……我知。
秦玉衍:因为你一句话,它堕落为鬼,杀孽深重,还生了心魔。
泠然:……
秦玉衍:我之前告诉过你,你是仙,即便你用我的身份与凡灵接触,因果太重会更改它的命格,徒增业障,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吗!马上杀了她,送她去轮回道!
泠然:不行!
秦玉衍被他这等倔强给惊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头。他紧紧盯着对方深灰色的眼眸,咬牙问道:“你先前借了我的窥天镜,做什么用的。”
泠然低头,不吭声。
果然如此。
外人眼里,泠然上仙性情冷淡,却又宽容大度,不在事物上斤斤计较,天地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片浮云,没什么可争的。
可秦玉衍知道,泠然此人那无争的面具之下,藏有属于玄狼一族特有的特征——嗜血,残暴,以及,占有欲。
六千年来,此人硬生生把自己掰成人畜无害,仙风缥缈的样子,秦玉衍几乎都忘了他当初是怎样只身屠城的。
这些特性根深蒂固,即便有意抹去,却还能从蛛丝马迹中感受到。而现在对那只猫……
这小子真是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
秦玉衍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虽高他一个辈分,却对他的事深感力不从心。
不对,地府那边是怎么混过去的!
对方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温和道:“我已派一只灵鬼附在司马小姐身上,地府察觉不到,等猫儿成了鬼王,谁还敢追究。”
秦玉衍被这声“猫儿”激得起一身鸡皮疙瘩,莫名为她感到悲哀,“那对她太残忍了。”
泠然摇了摇头,“那是她想要的,而且,我知道以她的性格,不会喜欢躲在他人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
等将来某一天,如果我不在了,你依然可以保护好自己。虽说鬼王一路险阻重重,但我至少,可以在有生之年,替你把路上的障碍扫一扫。
我的猫儿,别再哭了,我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