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回家,何家兴还仍进门,何家萍就嚷了起来。
“哥,你才回来哦!”
“什么事?”
最近农忙,何家兴基本上都是最快速度回家,想着帮母亲做点家务,所以放学路上很少耽搁时间。今天例外,被林先荣拉去他早上寻土豆的地方去了,林先荣说明天他还去那里弄土豆。
“你猜嘛?”
“好事还是坏事?”
“都有!”
何家萍越神秘,何家兴心里越理不出一点头绪。好事,压根不知道有什么。坏事,坏事倒有,难道“偷”人家东西的事母亲她们知道了。
“哥,你快猜啊?”何家萍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又掩饰不住得意。她很难像今天一样把哥哥考住,毕竟平日里她向哥哥问些简单的加减法或一个字该怎么写,总能轻易得到答案。
何家兴摇了摇头。
“那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是松表叔昨天死了,今早上就埋了!幺婶和大娘两个人眼睛都哭肿了!”何家萍看来是忍不住了。
何家萍说的眼睛“哭肿”了,应该是哭丧。何家兴见过她们哭丧,小时候有人出殡,何家兴跟在她们后面,见大人们哭得如此伤心欲绝,也忍不住落泪。想必何家萍今天看见了,心里也觉得难过。
“哦。那好消息是什么啦?”何家兴见坏消息不是自己“偷”东西被发现了,对好消息突然就有了兴致。
“你猜嘛?”何家萍见何家兴来了兴趣,又卖起关子。
“有好吃的?”
“不是。”
“有好耍的?”
“不是。”
“那是什么?你捡到钱了?”
“哈哈,都不是!”见何家兴没猜出来,何家萍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肯定猜不到!告诉你嘛,幺叔来信了!”
“什么?幺叔来信了!”
“对,就是!”
“那信在哪里?”
何家兴两眼放光,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之前连续去了几天邮局,何家兴都扑了空,已失望到极点。这几天何家兴已懒得再去邮局,他对父亲写信一事已压根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信却突然而至。希望的达成经历了失望的洗礼,更让人觉得欣喜。
何家萍拉着哥哥的手跑进了母亲的房间,然后径直去了床边,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床上的枕头,拿起下面的信纸递给了何家兴。
“哥,你看,幺叔写的信!”
何家兴一把从何家萍手中接了过来,信纸叠成了一个方形,奇怪却没有信封。不过何家兴顾不上细想,他拆开信纸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父亲写了两页。何家兴一口气全看完了。
何家兴还想再看一次。何家萍也吵着要何家兴读出声来,她也想再听听,她说母亲中午就读了一次,不是听得很清楚。
何家兴嫌房间里光线太暗。他带头出了房间,何家萍也跟了出来。
两兄妹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何家兴开始一字一句地给何家萍读起父亲写的信来。
何家萍听得很仔细,听完却不怎么开心。
“哥,幺叔在信里问了幺婶忙不忙,累不累?问了你成绩怎么样?怎么就单单没问过我呢?”
何家萍这么一说,何家兴忍不住想笑。难道要幺叔在信里问一句“何家萍最近耍得开不开心吗?”。
可何家兴最终没笑出来,他看见何家萍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好安慰起何家萍来。
“你看,信的第一句幺叔不就在问全家人近来可好?全家人,当然也包括你了啊!”
“真的?”
“是啊!而且信的最后,幺叔也祝全家人健康快乐!不都写了你吗?”
“原来是这样!哈哈!”
何家萍听完何家兴的解释,信以为真地笑了起来。
何家兴也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胡编乱造的理由,何家萍竟然也会相信。他难得对何家萍撒一次谎,但为了让何家萍高兴,看来这得一直骗着她!
父亲也是,为什么就不知道在信里问问何家萍的情况呢?可何家兴现在没空想这些,他现在很想拿着信去找母亲,想再大声地将信读一遍给母亲听,然后再问问母亲,回信的内容要写些什么?
何家兴想马上就给父亲写回信了。可何家萍却不让何家兴立即去找母亲。
原来母亲早就安排了,她叮嘱何家萍转告何家兴:让何家兴放学回来,抓紧时间做作业,然后喂牛喂鸡煮晚饭。地里忙,母亲要天黑才回来。
母亲既然已有安排,何家兴也只好照办,看来商量回信的事,只能等母亲回来再说了。
千盼万盼,母亲在天黑不久后总算回到了家。母亲今天看起来很累。何家兴本打算吃晚饭才和母亲商量回信的事,但没忍住,他在饭桌上就直接问了起来。
“幺婶,你看幺叔写的信没?我们怎么回?”
“看了。”母亲似乎对回信并不上心,淡淡地回了一句话后,又接着吃起饭来。
“你嗓子怎么哑了?”母亲一说话,何家兴就察觉出了她的疲惫。父亲不是在信里说要多关心关心母亲吗,何家兴是现学现用!
“哭哑的。她们今早哭得可厉害啦!”没等母亲回答,何家萍就抢了话。
“你们晓得啥哦!何婆婆才哭得凶。家里又没钱给请道士,连棺材都是现做的。我们就是去帮一下忙,免得何婆婆再伤心!”
母亲简短几句话,何家萍应该听不懂。何家兴也只是连听带猜,大概就是何婆婆没钱给松表叔请道士来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母亲她们这些帮忙哭丧的就只好加倍用力,好让何婆婆觉得安心些。
不过何家兴现在不想去理会这些,他只关心怎样回复父亲的信件。
“幺叔的信怎么回?”何家兴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你要回信吗?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母亲的态度不温不火,但对何家兴来说,不亚于当面一盆冷水。何家兴搞不清楚,母亲此前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时刻盼着父亲的来信么?怎么现在信来了,却又对回信一事一点也不在乎。
母亲心不在焉,何家兴也不还再追问下去。也许母亲今天太累,没有精力再想着回信的事吧。算了,那就自己写。何家兴打算吃完饭自己一个人给父亲写一封回信。
注意一定,何家兴匆匆吃了饭,又和母亲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独自一个人进了房间。
何家兴专门找了几页崭新的作文纸,开始给父亲回信。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写信之前心里有千言万语,但现在,何家兴除了一句称呼,似乎无从下笔。
何家兴想写母亲根本就没听招呼,一个人在家,仍旧种了不少地。她比以前更忙了,也更累了……
何家兴也想告诉父亲,自己虽然读书很努力了,但最近几次测验总不太理想,似乎离自己定的那个毕业考试考全乡第一名的理想越来越远……
何家兴也想问一问父亲外面的世界到底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就像二哥说的那样全是高楼大厦一派繁华?
父亲在外地过得怎么样?挣到钱没有?……
这些何家兴都想问,都想写进信里。就连院子里最近发生的事,何家兴也想告诉父亲。
幺舅舅带了一个漂亮的阿姨回来……
大舅舅又找媒婆给王建文哥哥说了亲……
松表叔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