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春天也来了。房前屋后的树开始长出了嫩叶,院子里的池塘边的那株老柳树早已披上了绿裳,上学路边、山坡边,早有无名的野花迎着春风开了,虽然颜色偏是单一的白色。最让何家兴惊喜的是,他去年从彭兰家要来的水仙花,也在一夜之间绽放了好几朵粉红色的花。
田里的油菜,地里的麦子,往往会因为夜里的一场春雨,在第二天的早晨显得格外的朝气蓬勃。
天空中开始陆续传来燕子的歌声,气温也回了暖。何家兴他们上学路上要是跑起来,都得脱掉外套。
不过好在何家兴他们不急,尤其是放学回家的路上,根本不用跑。因为这段时间大人们不是很忙,对他们早一点或晚一点回家似乎并不特别上心。母亲也没特别要求何家兴,这些日子她只是给地里除除草,顺带放放牛,也没其他什么事。
何家兴和刘虎他们这几天商量好了,放学做完作业才走。这样即使耍得晚一点到家,也可以给大人们说是在学校做了作业。
林先荣和聂强就惨了,他们两个做作业的速度太忙,往往何家兴刘虎他们已经做完了,嚷着要走了,他们还没做完。两个人又不想错过路上一起耍的机会,只好回家再接着做。聂强最硬气,有时候他还说没做完算了,大不了被覃老师逮住了又罚抄作业。
大家都不想错过的,是他们回家路上有一条接近一米宽小渠道。最近河里抽水到偏远村子里,正好要从这条水渠经过。这正是他们比赛放纸船的好机会。
早在学校有空的时候,何家兴他们就用旧纸叠好了纸船,藏在了书包里。
大家一起规定了起点和终点。等聂强一声“预备放”,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将手从纸船上松开,然后各自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的纸船,在一旁魔怔似的大喊着“跑快一点!跑快一点!”。
大约百来米的渠道边,就成了何家兴他们下午比拼的战场,唯一衡量的就是他们各自亲手做的纸船。何家兴他们一共六个人比赛。他们以纸船通过终点的先后顺序定输赢,没通过终点的,就以纸船在水渠里的滑行远近来判定。通常是一局定输赢,排在后三名的要给排在前三名的背书包。
可惜纸船终究怕水。有的纸船刚出起点没多远就被流水打翻,有的跑到半途就因为被水浸透沉了底,能坚持到最后的,通常只有两三个人的纸船。只有聂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张带胶的牛皮纸叠成了船,他的船不怕水浸,常常能赢得比赛。
林先荣几个经常输的人急了眼,他们吵着说聂强耍赖,要大家都用同一种纸做船来比较。
“自己找不到好纸,还管我!”聂强带着胜利者特有的傲慢口气,“输得不心服口服的话,我们都用饭盒当船,这就公平了吧!”
“饭盒当船?”何家兴他们先是大吃一惊,但接下来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大家都纷纷拿出了饭盒,斗志昂扬。
“这下都是铁饭盒了吧,我要你们输得心服口服!”聂强似乎胜券在握。
“来,哪个怕哪个!”
“就是嘛,我才不相信用饭盒还输!”
一群人吵闹着将手中的饭盒放进了水渠。空荡荡的饭盒在水里漂流起来比纸船要快得多,谁也不再去担心流水会浸透纸船。但何家兴他们觉得水流不还够急,他们用树枝、用手不停地在自家的饭盒后面划水,想以此来加快饭盒的移动速度。
聂强的饭盒从一出发就没抢到头牌,这让他比别人更着急。聂强甚至用路边的石头砸向了他饭盒的后边,溅起的一层层波浪,快速地推着他的饭盒前进。但似乎也为时已晚,看着自己的饭盒是跑不到前三了,聂强在路边捡了一块大石头,打算孤注一掷。
“砰咚”一声,不知道聂强这次扔了一块多大的石头,激起的浪花溅得渠道周围的人一身水花。
“聂强,你把你自己的饭盒都打翻了!这次还不输!哈哈!”刘虎最先笑了起来。
刘虎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渠道里真的少了一个饭盒。可能是聂强的石头砸中了自己的饭盒,把饭盒盖子打翻了导致饭盒进了水沉了底。
“这盘不算,等我找到饭盒了再来一盘。”聂强似乎心有不甘,他挽了袖子准备去捡他的饭盒。
众人一开始没有谁去理会聂强,都一心只顾着自己的饭盒冲刺终点,等一干人或欣喜或失落的确定了自己的名次后,才发现聂强一个人还趴在渠道边。渠道里的水可能有半米深,因为浑浊而不见底,聂强伸进水里的手不停在渠道里摸来摸去,挽在手臂上的衣袖已经被打湿了。
“没找到饭盒吗?”
“没有,我都摸到底了,还是没找到!”聂强没了刚才那股子得意劲。
“饭盒是在这里翻的,但不能一直在这里找,得扩大搜索范围。”刘虎边说边挽了衣袖,也开始帮聂强找起饭盒来。
“不能刻舟求剑!”何家兴一下子明白了刘虎的意思,饭盒有可能被水流冲到了其他地方。
一群然开始帮着聂强在渠道里找饭盒。他们以饭盒落水的地方为起点,一人负责搜索一段渠道。初春的水冰凉,更冰凉的是一声声“我这里没有”的搜索结果。
一行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渠道边。聂强更是情绪低落,要是就这么把饭盒掉了,回家肯定要挨揍。
“怕是找不到了哦!”
“刚才都摸到沟底了都没有,衣服都打湿了!”
林先荣几个也在一边小声嘀咕。
“怎么办?”聂强听林先荣他们几个这么说,一下子慌了神。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望着何家兴,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再找一次!再找远一点!再仔细一点!”何家兴率先站了起来。
大家又开始行动起来,个子小手臂短的林先荣、刘虎专门在路边弄来一大树枝,然后用树枝在渠道里来回搜索。聂强甚至将鞋子也脱了,挽起裤腿直接在渠道里走来走去。
何家兴他们知道这天气光着脚在水里会很冷,但谁也没组织,。如果把聂强换做自己,也许他们都会光着脚丫子下水找饭盒。
何家兴找得更仔细了,他想快一点找到饭盒,这样聂强就能早一点穿上鞋子了。
“这里好像有!”刘虎突然大喊了起来,“我的树枝好像碰到了一个铁的东西,应该就是饭盒。”
聂强一听,赶快跑过去。他忘了他自己还在水沟里,水花溅了一身。聂强在刘虎指定的地方,真的摸到了饭盒,但饭盒盖子没在。
“饭盒盖子应该也在附近。”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都围在了找到饭盒的地方,开始仔细搜索。皇天不负有心人。饭盒盖子也被林正洋找了出来。
“冷死我了!”聂强从水渠里一下子跳了上来,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刚才这局比赛不算,我们再来一局好不好?”聂强还没顾得及清洗手上的泥巴,就跑到了比赛的起点处。
“还来!”何家兴最先走到了聂强的身边,一把将聂强抱住摁在地上,“还想再找一次饭盒!”
剩下的人也一拥而上,全压在了聂强身上,争先恐后地嚷了起来。
“还来不来?”
“刚才那局算不算?”
“光你冷,看我的手冷不冷!”
有人趁乱将手伸进了聂强的衣服里。
“哪个的手,太冰了!”聂强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这么一嚎叫不要紧,何家兴他们听见了,都把手放进了聂强的身体里,说刚才摸了那么久的冷水,这一下算是聂强对大家的补偿。
“各位大哥饶命,我错了!”一向不服输的聂强终于低了头。
何家兴他们放了聂强,一群人笑了起来。这时他们才发现刚才摁住聂强的同时,聂强手上的泥全都擦干净了,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粘上了一点泥。
作为补偿,回家的时候,聂强一个人背上了所有人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