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呢?”张清妍没有出手的意思,淡定问道。
六郎歪了下头,又嬉笑了一下。
许夫人和姚夫人同时神情激动,看向了六郎。
“三哥也在吗?”姚夫人问道。
许夫人却是渐渐冷了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六郎,“你们怎么没去投胎?”
姚夫人猛地扭头,看向了聚在一起的董氏族人,目光如刀一样射在他们身上。
有许夫人这个姐姐,又有姚容希这个儿子,姚夫人对一些鬼魂之事也有所了解,很快想到了那个可能。
董卓江头皮都发麻了,他的夫人和儿媳也面色惨白。不光是他们一家如此,另有数人都变了脸色。
董五夫人是后来进府的,和黎韵一样只听说过传言,如今一看这局面,哪还猜不到事情的真相?
懂得察言观色的不止是董五夫人一人。邵通判的呼吸都快停住了。博川董家出了这等丑事,那必然是要名声扫地!博川没了这个庞然巨物,那么……他涨红的脸又逐渐失了血色,和那些董家人一样变得苍白,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和张清妍拉开了距离。姚容希的外祖家可是博川董家,许夫人和姚夫人都在此,他们怎么会由得博川董家颓然倾塌?说不定到最后死的人是他们这些官府中人!
想想张清妍的能耐,再看看六郎的模样,邵通判越想越觉得正确。许夫人和姚夫人要报仇,有厉鬼存在,完全可以等以后不着痕迹地要了那些人的命,反倒是对他们这些官府中人应该当机立断地杀了灭口。
六郎脸上轻松的神色没了,板起脸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的董氏族人,缓缓勾起了嘴角,嘲讽地说道:“哥哥去做其他事情,我负责解决掉这里的人。”
这句话的含义直接让董氏族人炸开了锅,拔腿就想要逃跑,还有人想要向张清妍求救。
“是谁做的?”姚夫人阴测测地问道,怀中的孩子被她勒住了腰。
疼痛让董钊苏醒了过来,看看近在咫尺的姚夫人和许夫人,又看到了墙头的六郎,不禁高兴地笑道:“二姐、六姐、哥哥!”
稚嫩的童音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董大夫人死死盯着董钊,仿佛要在他身上挖个洞出来。
“你……”姚夫人动了动手臂,神色怔怔地盯着怀中的孩子。
“六姐,你终于来啦!哥哥说你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们等了好久啊……”董钊双手环抱住了姚夫人的脖子,又冲着许夫人甜甜一笑。
“钊哥儿?是钊哥儿?”姚夫人的眼眶中蓄起泪水。
许夫人也难以自持,颤抖地摸了摸董钊的脸。
那不是她们记忆中董钊的长相,也不是记忆中董钊的声音,但那神情、那语调,和记忆中的孩子重合到了一起。
是她们的弟弟啊!
她们看着他出生,看着他会爬、会坐、会走、会说话,然后在他的嚎啕大哭中出嫁。
许夫人出嫁的时候,他抱着许夫人不肯撒手,眼泪鼻涕弄脏了大红的嫁衣,还是许老爷用自己胸前的大红花哄得他放了手;姚夫人出嫁的时候他没有撒泼耍赖,却是藏起了姚夫人的红盖头,在所有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姚诚思发现了蹊跷,许下了无数诺言,让他将红盖头重新拿了出来……
“钊哥儿!”许夫人和姚夫人同时哭出声来。
董钊也哭了起来,伸展开手臂,好不容易抱住了两个姐姐,“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们!你们说好要常回来的!哥哥说的对,姐夫都是骗子!”他语无伦次地哭叫起来,委屈到不行。
六郎垂下眸子,嘴角的笑容苦涩了几分,没了讽刺的味道。
“那是敏哥儿!那明明是敏哥儿!”董大夫人咬牙切齿地叫道,盯着张清妍,“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是不是你帮着他们……”
张清妍淡定地回答:“是我超度了董敏。”
“你……”
“不过,董钊会上董敏的身,是因为那两只厉鬼,还有那块长命锁。”张清妍看了眼六郎,“那长命锁是你们给董敏戴上的吧?没有查过来历吗?”
“那明明是相公小时候……”董大夫人失语,忽然间看向了董太夫人。她的手指颤抖了起来,紧接着,身上的肌肉都跟着抖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口气都有些提不上来。
董太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既无疑惑,也没反驳,像是默认了董大夫人的意思。
“你做了什么?”董卓江难以置信。
董太夫人勉强冷静下来,神情却变得扭曲,“我做了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过,我不知道那长命锁中还有董钊的魂魄。当初留下的东西里面可不止那块长命锁,直到董敏出生,我才用上了这块长命锁。”
“当初留下的东西”,这几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董卓江和董大夫人都气血翻涌,脸上忽青忽白。
董五夫人一阵恍然。董太夫人做事滴水不漏,对待长房一直很亲热。她以为这个婆婆手段了得,现在看来她还是小瞧了董太夫人,没想到董太夫人在几十年前就预先留了一手,难怪一直淡定从容。董太夫人根本就不着急,耐心等待了这么多年,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只要到时候找个人点出这块长命锁的来历,长房藏了老族长家孙子的长命锁,还不得灰头土脸?她再将其他东西塞入长房库房中,一个盗窃之名长房就逃不了,还会被怀疑到当年老族长一家的死上。族长之位就彻底和长房无缘了。
六郎视线灼灼地看向董太夫人,轻笑一声,“我还当是你们这些卑劣之人管教下人无方,才有了疏漏,没想到是有人留了一手,结果给了我们沉冤昭雪的机会。”
董太夫人醒悟过来,神色更狰狞了。
“托你的福,那个镇压魂魄的法阵没有镇压住我们三兄弟的魂魄。钊哥儿的魂魄跟着长命锁到了你家,我们两兄弟被困在这宅子中,成了地缚灵,却是日益精进,有了些神通。”六郎轻笑了两声,“不过,多少是废了些功夫,直到今日才能活动,破了那个阵法。”
“祖母,还有父亲、母亲和叔父、婶婶……”姚夫人急切地问道。
六郎叹了一声气,“六姐,被镇压了那么多年,他们已经是撑不住了啊……”
许夫人和姚夫人同时无语凝噎。
“总算是赶得及,我们送了他们去投胎。”六郎又是一笑,冲着两姐妹眨了眨眼睛。他忽然间从墙头跳下,身手矫健,在半空中打了个呼哨。
众马嘶鸣,人立而起,拴着它们的缰绳蓦地齐齐断裂!马蹄落地就开始飞奔!
六郎双脚落地,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同时冲出,飞奔向了许、姚两家人,一挥手,口中的呼哨变调,那些马避开了两家人,通了灵性一般直接冲向了董氏族人!
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慌了神。
张清妍抬手画了符咒,几道定身咒控制住了马匹。另一边的姚容希祭出了缚魂,黑线如游龙穿梭,缠住了几匹马。
慌乱的董氏族人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顶多是被撞倒在地,踩了两脚。他们惊魂未定地看向那些被固定住的马匹,心跳如雷声响动,迟迟无法平静。
邵通判也受了惊吓,但更让他害怕的是张清妍和姚容希居然阻止了六郎的攻击。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想要做什么?
“常听母亲说六叔精通奇技淫巧,没想到今日能够一开眼界。”姚容希淡定地说道。
六郎却是惊异地看了眼那黑线,又看了看姚容希,沉默了一会儿,张开口,视线瞥见了姚夫人,就又闭上了嘴巴,露出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我会的可多着呢。哥哥和姐姐们常骂我不务正业。我本来偷偷教着钊哥儿……”
许夫人和姚夫人听他这么一说,眼眶又红了起来。董钊却是红了脸,在姚夫人怀中缩起了脑袋。
六郎大笑道:“不过钊哥儿太笨了,真是可惜我没等到你出生,不然你一定都能学会!”
“六弟……”
六郎竖起了一根指头,对着姐妹二人摇了摇,“姐姐们,我都死了,你们可别再对我说教啦!”
两姐妹的哭声压抑不住,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