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呼呼!给我灭掉!”鬼影在南溟面前跳动,围绕着那盏镇魂灯转来转去,以各种姿势对着灯盏吹气。
那脆弱的火苗左摇右晃,可就是不会熄灭。
“你帮帮我!”何中转向了南溟。
南溟也对那盏镇魂灯露出了好奇之色,伸手镇魂灯取出。火苗晃了晃,旺盛了一瞬,又恢复如初。南溟检查过灯盏,又伸手轻轻触碰火苗。如同碰触到了一个虚影,手指穿过了火苗,没有任何感觉。南溟想了想,伸手捏诀,念了一句驱邪的咒语,双唇微起,吹出了一丝风。火苗倾倒,很快又直立了起来,没有丝毫变化。
“摔了它!”何中激动地叫道。
南溟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摔碎之后,你的魂魄可能会因此消散。”
何中沉默下来,双手抱头,痛苦地蹲在地上,“那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南溟为难地低头看向何中。无论何中是善、是恶,这个法器一直困住他的魂魄,他只可能逐渐变成恶鬼、厉鬼,杀了所有靠近坟墓的人。
南溟放下了镇魂灯,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开始诵念超度的经文。
何中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南溟虔诚的模样,忽然间身形向上空飘去。他吃惊地看向自己虚淡的影子,又低头去看南溟。阳光直射下来,何中本就半透明的脸更是虚淡得完全看不见。
镇魂灯的火苗猛地高涨,爆出了一团火球,何中倏地落了下来。
南溟的诵经声戛然而止,蹙眉看向那简陋的小灯。
这个器物甚至不能完全算是灯,因为它只是一个破口的小碟子装了灯油,放入了灯芯,被人点燃了火苗。碟子肮脏不堪,中心海棠花开的图纹被磨掉了一半,另一半也颜色黯淡。就是这样一件破烂东西,让南溟束手无策。
“要我摔了它试试吗?”南溟征询何中的意见。
“摔了吧。”何中泄气地说道,又蹲到了自己的坟墓边上。
南溟点头,拿起镇魂灯往地上砸去。火苗再次暴涨,火光掩盖了镇魂灯,等火焰熄灭,那个破碟子消失不见了。
“没了?”何中喃喃自语,看向同样吃惊的南溟,然后忽的向高空飞去,像是刚学会飞行的雏鸟,尽情展翅,“没了?没了!哈哈哈哈!我自由了!”
南溟松了口气,看了会儿何中肆意飘动的模样,出声提醒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超度你,送你去轮回。”
何中的动作停住,飘到了南溟面前,对着南溟认真地拜了一拜,“多谢高人相助。”
南溟接受了这个谢意,双手合十,正要开口诵经。
何中直起了身子,认真说道:“不过,我还有心愿未了,不能就这样去投胎。”
南溟蹙眉,“你要做什么?你已经死了,现在也是鬼魂,应该……”
何中笑了起来。他死的时候已经是个中年男人,并不年轻,但长相英气十足,剑眉星目,笑的时候有年轻人的张扬,也有成熟男子的风度。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可就太粗鲁了些。
何中伸手就扇了南溟一巴掌。南溟惊了一跳,但依旧反应敏捷地退了一步,刚想要出手送何中升天,没想到何中那一手甩过后,带起了一股阴风,整个人向一边飞掠而去。南溟抬手捏诀,就听到坟墓中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只腐烂的手从棺材里面探了出来,扣住了棺材板,将棺材板捏得作响,紧接着,露出了头盖骨的脑袋升了出来,那张因外腐烂而扭曲变形的脸直直对着南溟,下颚上下移动,胸腔起伏,腐肉就跟下饺子似的掉下来,砸在棺材中,发出轻响。
南溟再回头,何中的鬼魂已经不见。
张清妍对南溟的魂魄说道:“我可能知道那个镇魂灯是谁做的了。”
南溟没有追问。
两个魂魄静静看着记忆流淌,南溟解决了何中的尸身,重新封好了坟墓,就急忙往城郊而去。何中有心愿未了,那肯定是和广德有关的心愿。他会去找广德报仇,杀了广德。南溟要去阻止,但到了广德所在的寺庙后,她发现何中根本就没有来。
广德看到南溟有些惊讶,行了一礼,问道:“南溟道长是有何事?”
“何中没有来吗?”南溟直截了当地问道。
广德不明所以。
“我放出了何中的鬼魂。”南溟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说道。
广德脸上的讶异更重了几分,“何中的鬼魂?何中他……他一直都在吗?”
南溟仔细打量广德脸上的表情,那神情不是作为,广德是真的不知道。“他棺材里的灯不是你放的?”
“灯?什么灯?”广德一头雾水。
南溟心里烦躁起来,“不是你困住了他的魂魄,让他不得超生?”
广德苦笑了一下,“南溟道长,他虽然死于我手,但我没有……唉……”
“那么他的丧事是谁给办的?谁接近过他的棺材?还有,他说是你嫉妒他成了薛大人的护卫才要了他的性命。”南溟急着找何中的所在,只能逼问唯一知情的广德。
广德摇头,“我不知道他要成为薛大人的护卫。至于丧事,还有棺材……”广德下颚的线条绷紧,过了会儿才说道,“是我和我的……妻子一块儿办的,当时,她有机会动手脚。”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南溟追问道。
广德又是摇头,“那事之后她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南溟心急如焚。她放出了一只鬼,这只鬼生前被人所杀,性情也显然不够平和,总不会是去做什么好事。现在要找到何中犹如大海捞针,但南溟不可能放着不管。
“何中原来住在哪里?死在了哪里?”南溟耐着性子问道。
广德将两人原来的住址告诉了南溟,南溟只能去那儿找找看。
进了城,南溟就觉得城中的气氛有点儿不一样。身着戎装的骑兵在街道上飞驰而过,守城的卫兵认识南溟是一位能人异士,才给南溟放了行,其他人都被堵在了城外。
“仙人不如去衙门看看,说不定能立下大功。”卫兵谄媚地提了一句。
南溟满心都在何中身上,应付了一句就往城中跑,找到了广德和何中原来的住所。两人原是邻居,但后来一死、一出家,两间宅院都卖了出去,现在有了新主人。南溟敲门询问,对方看南溟身着道袍,倒是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但南溟在两间宅院没有任何发现,何中不在这里。
南溟告辞离开,茫然地走在街道上,身边行人步履匆匆,面上都是惶恐之色。南溟一个激灵,连忙拉住一人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薛大人撞邪了!”那人压低了嗓音,声音发抖地说完这句话,就甩开了南溟的手,快步离开。
南溟心头一凛,找去了衙门,像那位卫兵说的毛遂自荐,被获准入内,就看到院落里面站满了大夫和和尚道士,场面乱糟糟的。
“我能不能看一看薛大人?”南溟问护卫。
护卫让南溟去找薛大人的谋士。
那位谋士是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满面愁容地捋着白须,带着南溟入了内室,边走边介绍道:“薛大人今早还好好的,突然间就拔剑要伤自己。大夫把脉看过,只说是大怒、大恐,伤了脏腑,但要说病,却是没有。”
没有病,那就是撞邪了。
老者手一个用力,揪下了自己的两根白须,疼得脸上一抽。
“请了不少高人来看,符纸、法术都用过,没有丝毫效果。”老者长叹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之色。
南溟觉得不对劲,打量了一下老者的神态,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到除了“忧愁”以外的情绪。可这种情绪太不对了。
她虽然不在意天下兴亡的大事,不关注朝政,但也知道江南如今门阀割据。这位薛大人就是异军突起的一位将领,隶属于这一带的某个世家。现在,将领撞邪,这事情不该关起门来悄悄解决吗?怎么闹得满城风雨?
老者带着南溟进了内室,抬脚跨过门槛,南溟就将自己的疑惑摆到了一边,看向了室内,正对上了何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