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花家的后嗣。花家人原本还是正常死亡,甚至有不少高寿之人,突然,一群花家的子嗣一齐到了。
这是灭族。
可问他们怎么死的,是不是有族人犯了谋逆之罪,才被灭族的,他们都是摇头,痛哭流涕,哀号惨叫,然后就陷入了五脏神的轮回中,浑浑噩噩地重复生前所作所为。
男人就是在那时看到了他们死掉的原因。
他做的那些神像变成了厉鬼,将他的族人后代给杀了,剖开他们的胸腹,取出了他们的内脏,就犹如他对那些孩子做的事情。只不过,他是将孩子的内脏放进瓷器胚胎内,而那些神像是将花家人的内脏塞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这一举动突如其来,谁都没料到那些一直保佑家宅的神像会突然杀人。
五脏神没有这能力。姚容希看向内脏。这应该是孩子的鬼魂继续足够了力量,报复花家。
“后来,我就知道了。”男人脸上带着泪痕,眼中却是透露出一种杀意,“神像会变,是因为有人许了愿,给五脏神供奉,让五脏神要了我花家满门的性命。瞧,他们来了呢……”男人指了指身后。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人,是一辆马车,马车内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花家真是不识好歹!非要龟缩在这种破地方!”
“不方便,还不安全,连贡品的资格都因此被顶替了。花家要是再固执己见,这回回去,我怎么都要劝我们东家放弃花家瓷器。”
“嗤!你舍得?还是故意在拿话蒙我们仨,想要自己吃独食?这可不厚道呐!”
“什么蒙你们?反正我是不会再跑这条路,上一次差点儿叫胡人给逮着杀了。要是东家不同意,那就换人来,不换人,我就不干了!”
“花家软硬不吃,也不是办法。他们这么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也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你有什么主意?”
“这个么……你们有没有见过他们家供奉的五脏神像?”
“哦,那东西可真是厉害,听说是他们那个祖宗亲手做的,可惜,太邪了,不好卖。”
“五脏神可是灵验,尤其是花家供奉的那几个。我这次来带了点东西,到时候供奉给神像,叫花家吃不了兜着走。”
“你疯了吧?这能有用?”
“你在漠北呆的时间不长,自然是不知道。五脏神可是比那些佛陀灵验多了,有求必应。”
“要是这样,我看不如干脆杀了花家满门吧。”
“哦?”
“人死了,就再没有花家的瓷器,我们手上这些的价值可就不一样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花家不听话,那还不如干脆撇开他们。”
“不过靠那个五脏神,未免太荒谬了。”
“那你有何高见?”
“这季节也差不多了,我在北边能递上话,你们在漠北都有不少势力吧?”
“你指什么?”
“当然是戍边的那些将领。”
“哦——”意味深长的声音。
马车内陷入了安静。
“我东西都准备了,五脏神还是要拜一拜的。”
“真是麻烦,要拜就拜吧。”
车轮滚滚,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男人眼神中的杀意很久后才消失,冷冷一笑,“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要让他们死在我家,像我的族人一样被神像杀死!”说完,他没有再看姚容希和老书生,而是踩过地上的内脏,快步追上消失的马车。
老书生几乎要瘫软在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贾通敌卖国要杀花家,没想到时机不巧,他们那时也在花家,和花家一块儿逃命。花家没死在胡人手上,反倒被鬼魂杀死。
花家就此消失。
周围的景物又变了,院落消失,城镇消失,黄沙席卷了天地。
姚容希一怔,眼神锐利起来。
风停,沙落,一个沙漠人的城镇出现。不是沙漠遗民的那种已经有了中原特色的村落,而是彻头彻尾的沙漠建筑,如同那座五脏神庙,全是四四方方的屋子,如同一个个石块插在沙漠中。如此,那个拱形屋顶的石屋就鹤立鸡群起来,尤其是上面鲜红的图案,更是犹如夜中萤火,非常鲜明。
姚容希抬脚走向了那个城镇,城镇内很安静,房子多,但多是空房,而且人人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门口,发现了姚容希,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老书生忍不住叨念:“这是沙漠,这是沙漠啊……”
这该是多少年前的漠北?
姚容希充耳不闻,走到了那座拱形建筑前。这建筑和之前见到的那座五脏神庙一模一样,连壁画都如出一辙,只是画面更为粗糙,也更为抽象。但看过了之前的壁画,姚容希能轻易分辨出两幅壁画所表达的内容是一致的。
这座五脏神庙内没有那种令人厌恶的气味,并不整洁,有灰尘、有砂砾,但供桌上没有拜访任何内脏。
没人阻拦,姚容希走到神像前。
神庙还有些微差别,神像却没有。
姚容希有一种感觉,这就是沙漠遗族村落内的神像。
他弯腰在神像底座摸索,很快就找到了机关,轻轻一按,五脏神的宝衣打开,露出了空旷的胸腹。
里面有零星的渣子,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但想也知道,会摆放在里面的是内脏。
数量很少,年代久远。
“那不是行刑。”
有声音在身后响起,姚容希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到了一个将自己头脸包裹严实的沙漠人。他走进神庙,解开了头上的纱巾,眼神复杂地望着五脏神像。
“行刑?”姚容希问道。
沙漠人平静地回答道:“是啊,行刑。五脏神是审罪的神,如果是罪人,会被他杀死,如果是无辜者,会与他合为一体,感觉到他的力量。”指了指外头,“壁画上已经画了,不是吗?”
“可他现在不是审罪的神了。”
沙漠人的脸上浮现出伤感之色,“这是我们的错。”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人踉跄着冲了进来,手上还拖着一个孩子。孩子大哭大叫,却是敌不过成年人的力量。
那个人眼中只有五脏神,他拽着孩子冲到了五脏神面前,大声叫嚷,说着姚容希和老书生听不懂的语言。紧接着,他眼中露出疯狂之色,抽出腰间的弯刀,在孩子的尖叫声中,将孩子开膛破肚。
他没有哈吉的技术,显然是第一次这么做。鲜血喷溅了他一身,他舔了舔嘴唇,扔掉刀,将孩子的内脏扯了出来,塞进了五脏神的胸腹内,然后关上了机关,松了口气一般叩头。
外头又来了许多人,那些人指指点点,却并不入内。
那人转身又说了什么,然后抱起了孩子的尸体就往外走。
人群散去,神庙内又寂静了下来。
“他是我们城里最好的手艺人,这座五脏神像就是他祖父雕刻而成的。这个机关也是他祖父留下的。”沙漠人叹气,“他的祖父留了机关,然后在神庙内杀人,将内脏藏在神像内,伪造成五脏神审罪的模样。而他也这么做,同样为了掩藏杀人的罪行,但不是因为仇怨。”
沙漠人看向地上的血迹,“那是他的儿子。我们城镇缺水、缺食物很久了,这是天灾,没有人能够抵挡苍天的力量。五脏神只是审罪的神,除了审罪没有其他本事。你们中原人有个词叫易子而食,但我们不行。杀人就是杀人,会被五脏神杀死,即使是为了活命也不行。所以,他就想了这个办法,杀了儿子,吃儿子的肉,存活了下来。”
很快,又有人进来。
沙漠人悲哀地说道:“他做得并不巧妙,也远不及他祖父冷静,这个方法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五脏神的胸腹内多了无辜者的内脏,听到的不再是对于罪行的忏悔、否认、哀求,而是祈祷。他们杀了人,祈祷自己能活下去,将死者的内脏供奉给了五脏神,他们也的确活了下去,并且对五脏神更为虔诚。五脏神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