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妍这回去钱庄,正好到了正午,艳阳高照,连门可罗雀的通德钱庄内都多了几分阳气。下马车,入大门,张清妍让卢金砖给自己带路,要将通德钱庄好好看一遍。这一走就走了一个时辰。通德钱庄占地面积极大,主要是库房够大,不像左边的酒楼、右边的金银铺子分了许多雅间。
往常,通德钱庄的库房内堆满了黄白二物,要进去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库房内空空荡荡,就是一间空房子,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了阴冷萧瑟的气息。
这却不是鬼气、阴气一类的污秽气息,只不过是钱庄现如今窘迫境况的反应。就是跟在张清妍身后的那群管事和一直在身前带路卢金砖都露出了相似的神情,让整个库房愈发显得萧条。
张清妍站在库房内良久,从怀中摸出了六枚铜钱,轻轻一抛,铜钱落在掌心,排成一列。这一手,让本来疑云重重的卢金砖脸色好看了许多。张清妍却是脸色微变,又试了一次,结果相同。
“大仙,怎么样?”卢金砖按捺不住地问道。
张清妍摇头,“没什么问题。”
“啊……”卢金砖失望。
“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去过的吗?”
“只有雅间还没去。”卢金砖迟疑地说道。
“有什么问题?”张清妍看向卢金砖。
“我大哥还赖在里面……大仙,我大哥脾气不怎么好,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别介意啊。”卢金砖在前带路,脸上带笑,眼中又充满了怀疑的神色。
一行人又转去了雅间,不过气氛截然不同,从最初的犹疑不定又充满希望,变得死气沉沉。管事们互相对眼色,又悄悄打量走在前面的卢金砖,风向似乎又变了。
卢元宝和卢夫人的确都呆在雅间内,卢元宝一副“天要亡我”的表情,比之前更加的颓废。卢夫人一直在安慰他,说得口干舌燥,卢元宝却像是个尊雕像,根本不给回应。
听到了人声,卢夫人抬头往外望去,就看到了卢金砖带着一行人进来,其中那个陌生的小道姑让卢夫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推了推卢元宝。卢元宝终于是动了,抬起头看到张清妍,神情紧张又激动地跳了起来,待看清张清妍的年岁和模样,就有些发傻。
“大仙,怎么样?”卢金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死死盯着张清妍。
张清妍四处看了看,摇头,“没有问题。”
“大仙,你这是什么意思?”卢金砖的口气已经不好。
“就是没有问题啊。”张清妍诧异地看向卢金砖,“你们之前找来的人不都是这个结论吗?”
卢金砖被噎了一下。
“大仙,您的意思是这里没有鬼怪?”陈海惊疑不定地问道,“那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少了银钱?”
“这就不该问我了。你们报官了没?”张清妍问卢金砖,也看了眼卢元宝。
卢金砖咬牙切齿,“当然报了!里里外外查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人手也换过几拨了!”
张清妍没在意卢金砖的脾气,又问道:“放银子的地方有换过吗?”
卢金砖卡壳。
卢元宝突然出声回答道:“没有。一开始只是少掉几两银子,后来一次少了几百两,我们怕对方是故意设计,就盼着我们运送银子,到时候来一票大的。没想到……”卢元宝面露苦涩。
“这样啊……那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外乎是外贼或内贼,甚至里外勾连。你们好好查查看吧。这么大一笔银子,要偷走,也要有个地方存放。你们要是能让人往这方面查查,说不定也能找到点线索。”张清妍轻飘飘地说道。她能想到的可能性也就是这样,不是鬼怪之事,她能帮上的忙实在是不多。
卢元宝苦笑。京城这样权贵扎堆的地方,多少权贵的私宅在,怎么可能这样查?
“大仙,我看你会卜卦,不如算算看,我们钱庄还有救没有。”卢金砖不死心地说道。
“这倒是可以。”张清妍又拿出了那六枚铜钱,卜算了一卦,六枚铜钱排成两排,正反不一。张清妍看后,淡淡说道:“绝境。”
一片哀嚎声,随后有个人喊了出来:“不可能!天灵寺高僧说我们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是吗?是天灵寺的哪位高僧,又是用的什么卜卦法子?”张清妍略感兴趣地问道。
卢元宝回答道:“是慧通大师,用的法子……”卢元宝回忆了一下,“只是掐指一算。”
“原来如此。”张清妍点点头,手一握,又一抛,铜钱抛入空中的时候有前有后,却同时落入掌心中,依旧是两排,正反不一,和刚才的卦象一模一样。张清妍说道:“我算下来的结果就是大凶,绝境,无解。”
“这……”众人看向张清妍的目光怀疑之色更多了。
“真没有解法?”卢元宝像是恢复了理智,卢金砖这个邀请人都懒得理张清妍了,他却耐心平和地问道。
张清妍另一手的手指从铜钱上一一划过,“你们准备善后事宜吧。我看慧通的卜卦结果也没错,银钱的事情会峰回路转,之后才是真正的大凶绝境。”
卢元宝心头一紧,眼睛如鹰隼,锐利地盯着张清妍。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就告辞了。”张清妍仿若未曾察觉,对卢金砖说道。
卢金砖心意阑珊地摆摆手。
卢元宝一个健步上前,凑到张清妍身边低声问道:“你幕后的主子要我们做什么?只要能保下钱庄,保下卢家,我可以做主全部答应下来,竭尽全力支持你的主子!”
张清妍莞尔一笑,“难怪你之前拼死阻止我。不过你是误会了,我背后没有主子,只有一个无辜枉死的小姑娘。”
卢元宝一怔。
“我要查她的死因,为她报仇。我想这事情和你应该没关系。你还是安心应付钱庄的事情吧。”张清妍平静地说道。
卢元宝只觉得头皮发麻,“难道宣城和肃城……”
“哦,那是意外,和这事情……说有关也无关,说无关也有关。”张清妍思索了一下,给了一个古怪的答案,对卢元宝笑了笑,“你这事情说不定也会如此。”
卢元宝两股战战,更加恐惧了。
“好了,我们告辞了。”张清妍说着就往外走。
黄南不满地嚷嚷:“这就白跑了一趟吗?还给他们算卦了,不给钱吗?”
陈海想要掐死这个愣头青。现在通德钱庄哪来的钱啊?这话说出来,真是有损张大仙的形象。
李成这个中间人很是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卢元宝呼出一口气来,喊了卢夫人一声,“给大仙送上谢礼。”
陈海脸色更加窘迫了,偷偷看了眼张清妍,却见张清妍神色如常,还对卢夫人道了谢。
卢家的谢礼很薄,只有一个荷包,一是因为张清妍没有帮上忙,二是因为卢家现在真的是揭不开锅了。
张清妍捏了捏荷包,在卢夫人忐忑的目光中说道:“转机来了后,你们还是尽快处理钱庄的事情,搬离京城吧。”
卢夫人愣住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张清妍留一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卢夫人回去后将这话转告给了卢元宝。卢金砖和管事们也还留在原地,听到这话,卢金砖就是嗤笑一声,卢元宝若有所思。
卢金砖说道:“大哥,你刚才说分家,那我们这就上官府去吧。”
众人嗔目结舌,心说这不要脸的程度可真够厉害的啊!
卢元宝这回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死扛到底,而是琢磨了一会儿张清妍的话,冲着卢金砖点头,“好。”
这是兄弟俩之间的事情,管事们插不上话,却因此各自有了心思。
江南张大仙到京城,断言通德钱庄的怪事是人祸,大凶,绝境,无解,但中途有一线转机;卢家两兄弟分家,弟弟卢金砖自立门户;通德钱庄大管事另谋高就。三个消息一瞬间就传遍了京城。
与此同时,又有人找到了张清妍落脚的客栈,一打听,张清妍被谭家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