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河的工部、沿河的衙门、争夺军工的将领,还有背后的皇子权臣……”谭念瑶念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漕帮是一块肥肉,会有人想要剿灭漕帮,当自己的功勋,也会有人想要扶持漕帮,让它成为自己暗中的势力。顾长生的死,只会让这场博弈进入新的阶段,让原本的局势也跟着混乱起来。”
“回京之后,和祖父说,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想要消灭漕帮的朝臣。”谭念瑧出了个主意。
谭念瑶再次摇头,“漕帮背后肯定少不了京中权贵的扶持,可至今都没有听说那人是谁。不知道扶持的是谁,那就更不知道要消灭他们的是谁了。”
谭念瑧愣住了,“为什么?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真亦假时,假亦真。明面上一套,背面上一套的人不少。谁知道那些口口声声喊着漕帮大患的人真心是什么呢?朝堂上向来如此。时至今日,连祖父都不确定漕帮背后是谁。”谭念瑶劝道,“我们家若是贸然行事,说不定还会帮对方一个大忙。”
谭念瑧泄了气,忽然眼睛一亮,着急地问道:“会不会是那个七皇子?”
“七爷?”谭念瑶一惊。
“原来也没人想到方家是他的人,没想到方家在背后搞鬼,还吞了崔家那么多银子。说不定漕帮也是他暗中的势力呢?”谭念瑧也听说了在宣城沸沸扬扬的事情。
谭念瑶想起了七爷。
她小时候见过七爷一面,明明那个人面上风流倜傥,肆意张扬,像是个热情如火的人,可对上那双眼睛只让她觉得心生寒意,还为此做过噩梦。那双眼睛太冷了。而七爷的行事作风真的是浪荡子,看到年幼的她,呲牙咧嘴,还摸了自己脸,说要抱他回去当童养媳。他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父亲了啊!
那是玩笑话,她当时小小年纪就能听出来,却仍然觉得毛骨悚然,只因为他那双冰冷的眼睛。
可奇怪的是,祖父对七爷的态度倒是平和,没有像旁人那样避如蛇蝎。据说当年七爷被了然大师点中有龙气,许多人趋之若鹜,后来当今圣上继位,那些人犹如鸟兽散。祖父对七爷的态度却一如既往,另有一些看着他长大的老臣也是如此,就连皇上,似乎也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我看就是那个七皇子搞的鬼!”谭念瑧肯定地点点头,气鼓鼓的。
“你又没有证据。”谭念瑶哭笑不得。
“让大仙看看他,他身上肯定身负孽债!”谭念瑧愈发肯定,“就像那个林夫人一样!”
谭念瑶心中一动。
七爷的态度实在不像是个争权夺位的人,他当年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大概他就是这样掩饰自己的野心,所以当今圣上登基后,只夺了他的封号,将他贬为庶人,没有其他惩罚,连钱财都没罚没,对他的态度也是温和亲切,还会招他进宫,让他继续好吃好喝地当二世祖,成了京中有名的富贵闲人。
七爷并没有因为那次夺嫡而伤筋动骨,只是失了无足轻重的皇子封号。
“快点儿到京城吧!让大仙好好看看那个七皇子!”谭念瑧心心念念着。
谭念瑶见谭念瑧重新恢复活力,就没再多说。
到京城啊。她也希望能快点儿到京城呢!这一路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她想要快点儿回到京城,回到家中好好休息。
可京南运河绵延两千多里,哪是那么快就能到的?
船只随着水流上下起伏,坐不惯船的人会因此觉得头昏眼花,整个人都不舒服。
张清妍如今就是这样的状态,可她不是因为晕船,而是因为疲惫和噩梦。
她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中万里黄沙见不到头,风一吹,砂砾飞舞如同巨龙。在漫天黄沙中,她看到了一座小镇,镇中人人裹着头脸,恨不得连一双眼睛都遮起来。在这些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眼睛晶亮清澈,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她年纪的疏离淡漠。第二眼看到的是一个道士,一身白色道袍,用一根小木棍束了发,宽大的袖袍摆动,随之扬起的飞沙走石却近不了他的身。
张清妍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初代先祖,可很快她就回忆起来,在关于初代先祖的记录中,从来没有这样一段。
那个道士牵起了小女孩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沙漠中的小镇,暂居在一处普通的村庄,给她启蒙,教她最基础的打坐修炼之法。不久后,梦中的场景跟着飞速变化,可张清妍却能捕捉到所有的瞬间:青山绿水、热闹市集、幽静古寺、壮阔海洋……道士带着小女孩走遍了万水千山,那些风景却影响不了女孩的心境,每个日夜,小女孩都在静心修炼。
等到小女孩的身形抽得高挑修长,从女孩变成了年轻女子,那个道士一夜间消失了,长大了的女孩重新回到了沙漠。
那座小镇已经没了踪迹。
女子蹲下身,伸手抹过黄沙,露出来的还是砂砾。女子随即将手插入沙中,赤手挖掘一天一夜,才露出了石屋的一角。
那座小镇已经被黄沙掩埋在深处。
女子跪地抚摸着那石屋一角,良久才起身,一挥手,沙漠中凭空出现了一片绿洲。
湖水清澈,倒映出了女子的面容。
张清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果然是她!
清丽的容颜,淡漠的神色。
她所梦到的女子是棪榾的师父,那个一直干扰她心神的女人。
在这个时空,有这一手制造幻境本事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女人了。
张清妍如此感慨着,忽然间惊愕地发现,那片绿洲不是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即使是在梦中,张清妍仍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开辟小世界!
这个女人在这个时空中开辟出了自己的小世界!
结界、时空、幻境……
张清妍脑海中一阵电闪雷鸣,顿时明白棪榾的那点小本事,全是这个女人教出来的!而棪榾显然没有青出于蓝,反倒是差这个女人太多了!这个女人的实力远超自己想象!就是在张家,也只有初代先祖那批祖先能有这样的能耐吧?不过,张家的时空毕竟和这个时空有所不同,张家后嗣要修炼太难了。
接下来的梦境张清妍没有再留神,只知道女人在绿洲中居住了一阵,就封锁了这一片空间离开了。她辗转各地,挑选合适的弟子收徒,带他们进入绿洲中,教授他们修炼方法。
许久之后,女人路经一处城镇,停下了脚步。张清妍只当她又要收徒,却发现她在侧耳倾听。
“凌家终于出了个读书人!”
“他们一家是苦尽甘来,好不容易从漠北那场沙暴中逃了出来,现在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张清妍顿时如同惊醒一般打起精神,仔细看去,发现女子正遥望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敲锣打鼓,站在门口的几人满脸喜色。
女人隐去身形,如同一尊石像矗立在那里,三天三夜之后,她才离去,回到了绿洲,自此足不出户,呆在自己开辟的小世界内专心修炼,教授弟子。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棪榾寻到了她。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棪榾被她惩罚。下一刻,张清妍感觉到了剧痛。
又开始了!
那个女人死时所受的折磨再次降临,张清妍并没有因为多次感受而提高了一点儿抗性,这一次反倒是比前两次更为清晰地感觉到了痛楚。
魂魄上的痛楚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她居然感受到了女子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