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城西一路行到了城东,婆子一边伺候张清妍喝茶吃点心,一边说道:“奴婢姓徐,替夫人管院子里的琐事,大仙可称呼我徐妈妈。我家老爷姓谭,是宣城的员外郎。家中老太爷和大老爷、二老爷都在京城为官,几位少爷也在国子监念书,如今宣城谭府只有我家老爷和夫人两位主子。”
张清妍没搭理,尝了尝茶,万分满意地将一杯茶都“咕咚咕咚”灌进肚子。
张清妍穿越过来就只喝得上白开水,李家村的白开水有股子怪味,要不是张清妍开口,端上来的水都是生水。城西巷子的白开水只比李家村好一点儿,不用她提就是白开水,味道却也没好到那儿去。这会儿的人可不懂得什么叫过滤、消毒。在城西,能买口大缸将水放在里面静置一段时间,已经是有讲究的人家了。
徐妈妈见张清妍如此牛饮,稍许顿了顿,替她添了茶水,继续说道:“我家夫人一个多月前参加了王夫人的落葬,看到了些污秽物,这几日忽然病了起来。同时病了的还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明芝。请了大夫来把脉,只说是劳累过度,但夫人觉着这事情有些古怪。”
“唔,反应挺快的嘛。”张清妍这回开了口,却是句口气微妙的话。
徐妈妈再次顿住。
张清妍此话并非嘲讽。即使是在那些赛先生还懵懵懂懂的年代,碰到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普通人的第一反应都不会是中邪。这位谭夫人倒是机敏果断又万分自信,怕是那日离开了王府之后,就一直派人打听消息,这才能这么迅速地找到自己。
“具体的事情,等大仙见了夫人,便知道了。”徐妈妈放弃了和张清妍的交谈,只是默默端茶递水。
马车最终停在一幢府邸的正门之前,这大门就比王府的大门威严气派,尤其是门口两尊石狮子,张清妍一看就眼睛发亮。
张清妍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徐妈妈。她还记得吴花说的话,难道这谭府那么看重自己,愿意开正门迎接?
徐妈妈低声说道:“不敢瞒大仙。我家夫人派了小厮守在王府几个门前,大仙进王府的事情,我家夫人是知晓的。”
派人死守,这可真是有心了。恐怕谭家死守的不光是王府,还有城西巷子和大成寺吧?
“你家这儿不用我看正门。”张清妍只挑开车帘望了两眼,就收回视线,“进府吧。”
徐妈妈虽然狐疑,却还是按照张清妍的吩咐行事。
张清妍这回是被人家当家夫人特地请来的,待遇就和被吴花拉着进府不一样。
马车一路行到了垂花门前,换了轿子。张清妍四处张望,眼神漫不经心,无论是看到稀奇的古树,还是精美的吻兽,都没像门口的石狮子那样,让她产生一丝波澜。
到了正院,有丫鬟在门口迎接,张清妍这才略微睁大了眼睛。
明兰先是向婆子行礼,“徐妈妈,您回来了。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徐妈妈只是笑了笑,扶着张清妍下轿,替她引路,“大仙,这边请。”
张清妍却是没急着走,多看了明兰两眼。
明兰即使心头发毛,还是露出了个笑容,“大仙,奴婢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劲?”
“哦,放心吧,就是沾了晦气。这位徐妈妈和王府下人身上都有。”
徐妈妈愣住了。她这才明白张清妍那会儿看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明兰可没徐妈妈那么沉得住气,追问道:“敢问大仙可有法子驱除?”
“目前是没有。别担心,这么点晦气,顶多是倒些霉运,有损精力而已。”张清妍很是轻松地说道。
明兰张口结舌。
这还不用担心?
大仙就是大仙啊,是不是人要死了,才需要担心呢?
如果张清妍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回答:当然不是,人死了也不用担心。
徐妈妈比明兰要镇定,继续请张清妍进屋。
谭夫人正倚在贵妃榻上,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她身旁一个和明兰打扮差不多的丫鬟正拘谨地坐在小凳上,为谭夫人打扇,脸色白如纸,视线时不时飘到门口。两人看到徐妈妈带了人进来,那丫鬟噌地一下起身,怔了一下,才弯腰伺候谭夫人起身。
谭夫人半坐着,一双吊梢眼有形无神,没了往常的锐利。
张清妍一见谭夫人和那丫鬟,就皱起了眉头,不等谭夫人开口,就率先说道:“两位就是谭夫人和明芝?王夫人落葬那日,你们和徐妈妈、还有这个丫鬟不在一起?”张清妍指着徐妈妈和明兰。
几人愣住。
谭夫人吊梢眼扬高了些许,“当日在灵堂的只有我和明芝,徐妈妈和明兰在偏厅候着。”
“灵堂?偏厅?”张清妍眉头紧锁,视线在谭夫人和明芝之间徘徊,“不仅如此吧?谭夫人,你和明芝之间应该也有区别。”
谭夫人居然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知道大仙是有真本事的人!那死鬼还不信呢!”
徐妈妈咳嗽一声,屋外也传来一声咳嗽。
张清妍扭头望去,是个和谭夫人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有些发福,看起来很是敦厚,气色比谭夫人稍好,眉宇间有郁气和担忧在。
男人冲着张清妍颔首示意,“内子直率,让大仙见笑了。”
张清妍看看他,又看看谭夫人,说道:“谭老爷和谭夫人真是有夫妻相。”而且是妻管严配母老虎。两人面相太典型了,和李大娘、李铁牛夫妻一样,可以选入教材的那种。
谭夫人更加眉飞色舞起来。
谭老爷温和地笑了笑,坐到了谭夫人身边。
谭夫人伸手一拉谭老爷,身子一斜靠在了将军肚上,还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位置。
谭老爷神色略窘迫,看张清妍的神情依旧淡定,也就放下心来,一手圈住了谭夫人,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大仙没说错,我和明芝是有些不同,我和当日灵堂所有人都有所不同。”谭夫人这才开了口,说起了当日的事情。
“谭夫人是说,你那日看到的污秽?”张清妍想起了徐妈妈说的话。
谭夫人点头,“那日只有我看到了,王夫人棺材后头有一块阴影,我在其中看到了王夫人的鬼魂。我看到她动了动,然后又不见了,紧接着灵堂就阴风大作,王夫人的棺材盖被掀了开来。”
张清妍摇头反驳,“那不是王夫人。”
“除了王夫人还能有谁?”
谭老爷眼中精光一闪,“难道王府不止一只鬼魂作祟?”
张清妍点头,“依我那日在王府所见,王府至少有三只鬼魂。夫人所见到的鬼魂并非王夫人,而是王夫人的丫鬟、在王夫人去世当日就殉主了的桃红。”
谭夫人皱起眉头来,“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鬼魂可不是丫鬟模样,有气势得很!”
谭老爷悄悄推了推谭夫人的腰,谭夫人不满地扭头瞪他一眼。
张清妍解释道:“如此,我更能肯定是桃红了。”
张清妍将当日对吴花所说的凡人与修士鬼魂的区别说了一遍,惹得众人不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