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妍听到这问题,先是一愣,忽而笑了起来,眼底深处是一抹讥讽之色。
王大柱不明所以,焦急问道:“那树上的绳子铃铛是不是什么邪术?”
“你自己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张清妍收敛起笑容,平静地说道。
被张清妍毫无波澜的视线直视,王大柱心中泛起寒意,“会……会怎么样……”
“树死定了。”张清妍淡淡说道,看王大柱眉间皱纹一松,又说,“村子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王大柱一颗心跟着张清妍的话语跌宕起伏,扑通扑通直跳。他屏息了片刻,又重重喘息了一下,说道:“我是真不知道其他什么奇人异事了。”
“我也是真不知道村子会怎么样。”
王大柱的脸涨得通红。
张清妍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同我说说那棵树的事情,我兴许能推断出个一二来。”
王大柱微怔,“那棵树……那棵树……”王大柱绞尽脑汁想了想,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那棵树在我们村好久了,长得特别高大……”然后他就没话说了。
张清妍蹙眉,“那么棵大树可不常见,你们村子拥有这么个稀罕物,对它却一点儿都不了解吗?”
王大柱耷拉着脑袋,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有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吧。”
“丑人的老子曾经想要把树给卖了。”王大柱语出惊人,又补充道,“也不算是全卖了,只是要卖一些枝杈。是当时一个路过的旅人看这棵树稀奇,所以想要买下一段枝杈回去,丑人的老子是那时候的里正,那人就是找得他,他也答应了下来。”
“然后呢?”
“然后……”王大柱疑惑地说道,“然后就没了下文。那个旅人第二天天一亮就走了,里正也没再提这事请。所以这卖树的事情是真是假、有没有成也说不清。”
张清妍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你那时候还没出生,或者只是个婴孩吧?”
“这事情是村里面老人说的,嗯……我是从阿泽婆婆那儿听来的。”王大柱回忆了一下,摇头说道,“也不一定是阿泽婆婆。这事情太久了,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来的。”
张清妍挑眉,“你这点消息,对我可没有任何用处。”
王大柱愁眉苦脸地说道:“除此之外,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棵树就长在那儿那么多年,要不是白云和范老头搞出这一出,我都不一定会想起这棵树来。”
张清妍脑海中灵光一现,“白云他们对灵树动手的时候,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王大柱有些不适应张清妍这跳跃的话题,想了想才说道:“没有啊。之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突然就这么做了。”
张清妍目光锐利,“不光是他们两个,包括整个村子里面,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王大柱心中一紧,喉咙发干,忐忑地说道:“真没有了。”
“你若是瞒了我,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而我因此判断错了,害得只会是你自己。”张清妍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大柱赶紧摇头,“真没有了!道姑,我们村子会不会出事啊?”
“该出事自然会出事。”张清妍淡淡说道。
王大柱眼中划过一丝愤恨之色,又被他隐藏了起来,好声好气地说道:“道姑,你若是真能破解了我们村的这灾厄,我可以代表我们村子答应你,到时候一定会筹集出一笔丰厚的谢礼。”
张清妍不为所动。
王大柱在张清妍面前说得口干舌燥,可张清妍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的情绪跟着几番变化,慢慢闭了嘴。
一直安静听着的姚容希忽然问道:“天水城和利州府这一路一直没开官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清妍诧异地看向姚容希。
王大柱同样惊讶,“这事情我一个农村小老百姓的哪会知道!”
“你不是在淮州有些门道吗?何况,这些年你一直在努力经营吧?”姚容希的目光落在了王大柱的身后,微微扫视了半圈,“这间厢房可不像是农村里的屋子。”
王大柱沉默了须臾,犹豫不决地说道:“说实话,我们这一条路上的几个村落都不希望有官道建起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官道一建,我们这些村子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舒服了,到时候手头宽裕的,肯定会选择在驿站落脚或投宿……我们几个村子的里正这么些年一直是联合起来打点两城的官老爷……”
姚容希轻笑一声,“就凭你们?”
王大柱尴尬地笑了笑。
走这条路的可不光是零星的旅人,还包括了大商队。偶尔路过的旅人和小商队不会在意是否有官道,但大商队就不同了。那些商队运送的都是大批的货物,背后又通常都有达官显贵存在,走官道,不仅安全,而且只要带着那些官员的名帖在,驿站自会好好招待他们。即使需要他们有所打点,这钱也比请镖师、请护卫的钱少很多。
真正能决定建立官道与否的正是这些大商队背后的人!
“所以,你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姚容希问道。
王大柱默然点头。
这点事情他们当然也有思索过,可这么多年官道都没建,他们这些村庄的人除了庆幸之外,也没有旁的情绪了。背后的真相可不是他们能探究清楚的。甚至有些村庄就加入他们这个小集体的时候都不情不愿的,理由听起来也很有说服力:这么多年都没有官老爷想起来要建官道,说明那些大人物根本没想过去建官道,那他们穷折腾个什么劲?
张清妍看姚容希不再开口,说道:“好了,我们想问的已经问完了,这就告辞了。”
王大柱客气了几句,没有挽留。看着张清妍和姚容希远去的背影,王大柱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二娃跑了过来,气鼓鼓地问道:“爹,你教训他们了吗?”
王大柱推开二娃,匆匆回了屋子,拉过大娃说道:“收拾东西,我们这就离开村子。”
“啊?”大娃和王大柱的媳妇同时震惊地喊道。
王大柱看两人呆愣的表情,骂道:“让你们收拾就收拾!我们现在就去汝乡!”
“这……爹,到底怎么了?”大娃疑惑地问道。
“把值钱的东西拿了就行,其他的东西都留在这儿,去了汝乡之后,就找中人把这些东西都卖掉。”王大柱在屋内踱着步子,“有了这些钱加上汝乡的那间小院,够我们用一阵的了。”
“爹,你这是要做什么啊?我们到了汝乡能做什么啊?”大娃反驳道,“那院子都租出去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哪来的空屋子啊?”
“没有空屋子就在院里面睡一晚!”王大柱没好气地说道,指着自己媳妇骂道,“还不快去收拾!我还指挥不动你们了不成!”
王大柱的媳妇唯唯诺诺,拉了拉儿子,连忙就回屋去收拾了。大娃心中不愿,但王大柱决定了的事情还没人能阻止得了的,再说王大柱也不是会胡来的人,这么做总有原因。
二娃在王大柱身边蹦跳着,叫嚷道:“爹,你收拾了他们没有!收拾了他们没有!”
王大柱心中烦闷,二娃在旁聒噪,他直接扇了他一个巴掌,骂道:“就是你这小兔崽子惹祸!你要是在村口好好招待他们,那两人会和我打马虎眼?!”
二娃生平头一回被王大柱打,呆呆站在那儿惊恐地看着王大柱,看王大柱狰狞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间想到那一夜,王大柱也是这么满目狰狞地离开家,后来就是冯宝章家中的大火和之后冯宝章瘸腿的模样。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喊道:“我不要当瘸子!我不要被烧死!”
王大柱一口气冲了上来,差点儿没梗死自己,抬手揪住了二娃,另一手扬起,噼里啪啦就往二娃屁股上狠揍。听到动静的母子俩冲了出来,又是一阵哭爹喊娘,直把左邻右舍招惹了过来,聚在门口议论纷纷。
王大柱的当机立断和他家的鸡飞狗跳,张清妍和姚容希却是不知。
张清妍轻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那棵树已经不光是灵树了。”
姚容希笑了笑,“你很高兴吧?”
“当然。”张清妍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