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簇，柳遮栏，纵使这般犹觉憾。一味之深意，万事奢求皆尽佳全。可忘一事去，《易经》言为知：天道忌满，人道嫉全。奈空与时方愿，欲望持与磐，金银犹憾少，利名还恨薄，官爵未可罔替，儿孙尚见幼年。堪般父母官吏俱为忧，此逢金银珠玉尽不失，可待魄时方叹恨，怨却当时莫涉间。
此如旧篇，充数之文。且接上回，童贯出使契丹，为之耻笑，故愤愤而归，途逢燕地士人马植拦车。下马问之，乃道天祚帝之恶，契丹之败像，又话女真之强，宋可联合灭辽，复故幽云十六州之地，解旧民涂炭之苦。童贯以为然，归来一年互与信传，后邀至于京，举徽宗见。徽宗所见甚喜，正致寒食、清明之假，乃召群臣相议。众臣集殿，多言辽东百年好，不亦兴兵，徽宗怒乃罢，道明日相商。虚中归家，与粹中、时中议罢回屋，见乃思娟求诗，故截取之，后方歇去。
虚中思虑一番便沉睡去，一梦初醒，不知何时，只觉胳膊酸痛，竟无力动弹。侧眼便瞧膀上之人亦还熟睡，但见之鸭蛋脸面，略些红润，又眉柳杏眼如春，越发似出水芙蓉一般，较之更美。遂自念何扰他贪睡，是古人可为断袖，今于我便为之忍罢。思遂便见窗外漆黑一片，便强闭于眼，细嗅脂香，不知何时又睡去。待再此睁眼，已过鸡鸣，便是觉窗外亮些，乃收胳膊，虽有些酸痛不似当时，原是不见枕边之人。侧眼便瞧其人正当窗理正云鬓，对镜贴与花黄。
此番看去于他，道近几日越发喜瞧之，悄悄与过，见其人方薄施朱色，面透微红，是一抹浓红绕脸斜，妆成不语独攀花。观之乃吟温庭筠《菩萨蛮》词云：“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思娟正欲描眉，闻之乃道：“嫌我迟，你可助我。”因遂先一手自漆盒黛砚拿一绘眉笔交于虚中，虚中笑接来，替其人画。描摹许久方成，乃道：“此当时最流行之‘倒晕眉’，可是满意。”思娟面镜而观，此由深及浅，向外散开，自别具风韵。便瞧了许久，方点头道好，又请之画唇。虚中应之，是以唇脂重新点画唇形，此成咬唇妆，亦时下最流行。乃罢细观，灯影绰绰处，小嘴轻启，便是楚楚动人。后于额贴花钿，又撒蔷薇水，这遂生得满身香气，越发好瞧。
理好思娟，便自着衣裳，其人遂来亦就帮衬。一番梳洗罢，便回桌案之前，瞧见昨夜关复燕地之事所列条例，又些残稿。此处一一揉开看之，复于心有脉络，研磨提笔写之。不过半时便已洋洋洒洒几千字。时又来人催，道是莫差时间，虚中且奔出去，是于门处逢着粹中、时中，自不免解释。三人骑行绕路，方才未勿时，宫门前待漏院内，沸议扬扬，或集议幽云事，或而抱怨当逢假日，遇当此事。入殿中，亦如旧两班列着文武臣众。议来事由，亦如昨日和战两派，一开口即沸沸扬扬，喋喋不休。环顾四周，是且巧些，今日蔡京告病不朝，童贯、赵良嗣二人道于众人相论。阶上徽宗，手扶额头于座，一时打着盹来。一干臣众，或便竖耳听着，或便一手捂口打着哈欠，或而就闭目凝神，瞧去皆这般相安无事，好若旁观者。虚中暗想此些人是一翻修炼得道，竟可如此面静如止水，万事藏于眉头，是也赞之高明。
道于此时，殿中争者自争，静者自静，各自盘算之时，忽一只白黑雀至殿外飞来，翩翩恰落于徽宗肩，众人遂顺瞧过去，霎时各声戛然而止。或是惊于徽宗，便是眼看于众人，遂又转看这雀。其体长三寸，嘴细长，圆锥状，黑色。眼下缘、眼先、颏和喉的中部均黑色；颊、耳羽和颈侧均白色。虚中自想己虽是不解风情之人，道也见过些奇花异木，名鸟贵禽，却此雀是何名头，竟是不曾见过，遂自盘算。徽宗语示众人续议，后自调玩与雀，众人观之，倒一时无从开头，皆就一旁仰首瞧于座上之人与雀，献少有论者，亦就头头是道，有关此雀鸟来历。或是没有吵杂，雀竟一时不习惯，展翅东西飞来，徽宗起身于后追着，一时便出殿去。众人诧异，始方议之，或为争吵，待之一时，方有宦官来宣退朝，事于明日再议。
众人便三两交头论道，各就离去，虚中亦遂人流。方出殿门，吴激便窜过来，虚中一时倒惊，乃之问故。吴激言猜，虚中笑道：“此方所议，无外乎两事，或是关系那雀，或者就是复燕之事。”吴激乃语不差，欲将再语，却一旁拉于虚中袖子以鼻嗅来。众人观乃笑，虚中不自在，便道：“我这又非是暗香盈袖，你道是似了那般嗅来，再怎般，也不过两袖清风罢。”那人听，忙道：“是了是了，那清风徐来，暗香盈袖，是这般生得满身香气。当和句‘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令人愁然兮，神望呀。”
虚中所闻，便自拿取袖，果香气浓郁，遂想是早间所沾蔷薇水香。便不免面色红润，忙是拉吴激至殿前柱旁，叫其人再莫是说。那人也是不顾他，又自吟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接便是些醉死温柔乡，拜倒石榴裙之语，虚中遂些慌乱，忙忙反驳道：“此又如何，我自何失。那堪像了你，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空空负了他人罢。”闻虚中如此说，吴激更甚，一时穷追不舍，虚中略显尴尬境地。
时中一旁瞧了乃与粹中言要解，粹中笑道：“自知平日彦高便就好拿虚中开些玩笑，往往是叔通不得好。不过想来却巧，虽二人时常这般玩闹，却从无有过什么理不理，闹矛盾之时，倒是你与彦高时常争执，又长时互不理之。”时中笑道：“表哥之霸道，得理不饶人，众人皆知，好是兄长忍让，搁我可不行。”粹中因笑言道：“叔通自性敦厚，自小便不与人争执，当是平白多受欺负。不过是想此人生来便不与孤独，虽无人可全知你心意，却总能逢一些情趣相投，志向相似，才学相同之龄人，哪怕脾性差之许多，想彦高之于叔通，便是了此般人。”时中言是，自就不顾二人，相与谈事言之别去。
此般吴激正甚，众人自了笑谈，轻轻留笑便去。范正平自一旁见与二人，又听吴激温柔乡之词，便自觉好笑，却又记家妻言，虚中妻语其近日如若重生一般，大变模样，以前自对于墙，或于窗口呆立，又或廊内来去，口中免不了叨。却近日常缠自己，喜与其人说话，言道些玩笑，又来往跟着，连自己道不自在。又乃念自起先听着无意，这番听虚中言，便知自有其事。又想近日，其人却不似从前那般脸面如冰山一般，终年不变，想这番定是融化，时常笑来，又多了言语。
范正平一心思量，不觉走近二人，吴激亦不休调侃于他，细听词句，不经意笑来。此当正吟东坡《戏张先》诗云：“宽衣解带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虚中知其调侃，却不知如何，只脸色越发红润些，似此山头落日红阳。范正平瞧此，便于吴激道：“此宫城之内，莫要如此说。”吴激自乃止语。范正平又道：“光弼近日乔迁，这还未言贺。家中新请一厨娘，我欲带去为光弼贺之，可去一同去尝。”说罢遂拉二人欲去，吴激自然乐意，忙言来菜谱，又道：“此为早年一直听闻，却未品尝，便觉得遗憾，现在好了，要一一尝来。”范正平自笑而不语，却点头应承，一旁虚中只默跟着。三人先至范宅请与厨娘，又行街市购买礼品，后方至望斜街乌衣巷。好正夕阳无限，此街观乃正好，三人稍留一刻，便入巷子，乃至洪皓家中。
至于宅门，吴激启辅首扣之，许久门开见一孩童，或见吴激乃道：“可是寻父亲，父亲不在。”吴激因问何去，其乃道：“至康王府未归。”吴激言又何时方归，其言不知。吴激话可进屋待之，其言不可。吴激时当不悦，因似怒道：“夫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你拒客于外，可是君子乎。”其思之乃答道：“朋当君子自远来，今立一陌客，焉知君子。”余二人见之窃笑，童子自得意，一时见范正平，便行止规矩，乃笑称伯父，相与迎之，又呼母亲。
入内但见庭院虽小，却颇丰盈精致，厅堂阁楼，影壁游廊无一不缺，梁檐飞瓦，窗门亭柱亦称为巧。院内怪石为叠，奇木作上，又些盆景于内，比于自家亦更精巧。正观屋脊，但见一妇人怀抱孩婴自门出，此当洪皓之妻沈氏，怀中洪皓初生之子，刚门处所见乃洪皓长子，名洪适。沈氏所见诸人，亦甚喜之，迎入屋中，各与斟茶。范正平言与来意，引见厨娘，又将一干食材置当厨内。沈氏言语致谢，又呼洪适至康王府知会洪皓，接助之厨娘，好自忙碌。独余三人无事，乃论近事，一时吴激觉无趣，乃出屋去，余有二人相谈。
半时之后，洪皓乃回，范正平言说来意，洪皓甚喜。一时又闻门外喧闹，三人于外观之，原请又一些文雅俊士，各携礼品，言之叨扰。洪皓一一谢过，言道：“自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无可言谢。”接各方寒暄，乃请入内，当饭菜未好，范正平又贺得子之幸，众人随之，洪皓一时竟应承不过。吴激乃问幼子名讳，洪皓自惭才薄，言还未起。吴激因道：“此方酒菜未好，众当无乐事。我之所想，乃在座各位皆为光弼子取名，后光弼挑选，取名者当为此子义父。”言罢先询洪皓意，洪皓自然应之，众人便集才智，皆当好词，却洪皓尽不意之。乃至虚中，虚中言之一字遵，又道：“去多年前，光弼为秀州司录事，因逢大水，发廪赈济，又冒不赦之罪邀留浙东纲米以救灾，谓‘宁以一身易十万人命’，故而得民心，民称‘洪佛子’。今此为光弼子，当从光弼之忠于职守，正直敢言。而遵，循也，当取之。”
众人所闻，以之为然，洪皓乃称今日词多，且由我多思。接时厨中酒菜已齐，乃盛厅内，果是各色佳肴，各地美酒。遂自启碗筷，各方浅酌，各自品尝。吴激乃问众人菜名，其多不识，独他皆识得，遂一一道来名号、产地，又言来历。各人笑颜，各也论来，一旁虚中亦言几句，又瞧他人酒醉五六分时，方是与众人言道：“忽想来家中有事，就此煞取风景，这先辞去。”虚中言罢又有二人起身，亦是告辞，众人遂由他去。二人欲本和虚中同行，乃至巷口，虚中便言别路，先与辞去。
送二人驱驴离之，自便寻一僻街，缓慢步向家去，又绕近街方至府中。先至后堂内见母亲，却逢粹中言母亲今日身体不适，已早歇下，虚中问故，粹中言无恙，歇息便好。虚中言好，这方辞去，自绕游廊至后园，入园之内，月光影下，一路姹紫嫣红开遍，似就天边垂落一片朝霞，此俯身嗅来，道比蔷薇水犹胜一些。此亦沿途行之，便是惊起一些鸟雀，此些忽至花间树中而飞，倒亦吓着虚中，一时又方心喜。且抚心自言与鸟雀树木生道：“安卿之吓我，亦我之吓卿。”遂又仰天，正逢月中，晴空万里之中现一月盘，盘中幽幽一些阴影，自想当乃吴质独倚桂树罢，远远相望，颇觉更像。便自寻诗句，一时无果，乃向临水之轩去。
此方再行，便逢水榭亭台，绕池边过去，便是桃园，一番桃花盛开，好生韵味。又远远瞥见一人于花枝下，桃花相印，春风徐徐，竟就胜画中景色，下次相逢，当告画工欠费功夫。此方行近乃瞧，果是思娟，再瞧看细容颜，不由心思一句，云道：“斜辉渐层楼，皎白当中天。最肯花枝俏，红粉佳人面。”此于心成一诗，觉来颇有意，乃欲忙去房中录之。却行又念得今日吴激所言，是此自思道：“写他作甚，不过皆些无用之句，无病呻吟，空空与谈，与之淫诗艳词有何异之。况淫诗艳词犹可博取佳人笑颜，却我这有那堪的用处。空空与流光去，还自言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岂不是荒唐，我道自所忧所求为何，恐己竟也未知。”
自想之间，乃寻一边亭子，于亭内悠悠踱步，眉头亦紧锁，却不觉是思来几句诗，堪当枉世红尘中，无才幻红尘之句。再行理之乃成诗云：“无才空枉世，红尘渡幻意。此系凡胎身，莫如不存之。”吟罢不由泪眼欲流，自思道：“此般从世，空空费物，如之不存。可不存，却高堂犹在，妻儿还是，哪能不伤。这方矛盾，难有双全之法。”且那一旁思娟，早便瞧见虚中，自见其亦瞧到自己，遂就于花间，故做姿态，待于其人过来。却许久仍不见之，便手扶枝干，自花枝间隙瞧去，不想见虚中愁容于面。自便奇之，思或逢难事，便乃嘱咐一旁小厮去煮些茶来，自便行将过去。
想思娟缓缓行走，近便提轻脚步，至于亭侧，便听虚中先与长叹，后道：“江山非画美如画，此途何向是前程。”思娟所闻，便乃问之道：“江山如画，自是不假，此方鬼斧神工，自可美如画。此途何向，言当路途终有尽头，又条条路途，不都前程可赴。况且无路之处，自可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有何难事。”虚中所闻，见之笑容，自便亦笑道：“事苟当理，何惧人言，此当唯心而已，是我庸人自扰，不及你之智慧。”言罢，乃见一落花插于其人鬓间，便自取来道：“你是怎般至于这边，夜间方就冷些，且自回屋，免受着凉。”思娟道：“屋内烦闷，这方出来透气，且先于此歇一会，再行回屋。”虚中言可。
此一旁小厮煮茶乃归，此盛于石桌，思娟取一杯，乃斟之于茶，又道：“此为太师府送，话说乃今年新茶，称叫谢源茶，亦或什么名头，我却不记得。不去管他，且喝来尝尝。”虚中尝过一杯，一时倒汗流额头，想因一路走的急些，思娟所见，乃拿手帕擦去。虚中自斟一杯，便又品尝，一时当乃见底，又取斟一杯，自饮下。思娟当乃笑道：“你这般吃过，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为解渴，三杯便饮牛饮骡'．好茶应是浅浅品来，方是有味，入口为品，淡淡一些。你那般喝，是味深一些，却没个品字，便若他人瞧了，言你市俗。”
虚中所闻，便是笑道：“我当如牛骡，你当如何。这便差了，那是什么谢源茶，此是产于川蜀蒙山上清峰山顶，名唤蒙顶茶，此地我是去过，常年细雨蒙蒙、烟霞满山。相传于汉时，甘露普惠妙济大师吴理真，其人‘携灵茗之种，植于五峰之中’。这茶树‘高不盈尺，不生不灭，迥异寻常’，此茶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滋味鲜爽，浓郁回甜。久饮该茶，有益脾胃，能延年益寿，故有‘仙茶’之誉。而你所言之谢源茶，生婺源山谷，亦为绝品，却之茶形弯曲似眉，翠绿紧结，银毫披露，内质香高，滋味鲜爽甘醇，因而享誉。你且也尝一口来，当觉差异。”
虚中言罢，乃斟茶一杯便交于他，思娟接过尝得一口，果觉鲜爽，又观于茶叶，嫩绿色润，秀丽匀整。遂自欢喜，连连道奇，自叹茶也有这般讲究。说罢乃似虚中连喝几杯，一壶茶水便是见底，接又吩咐小厮再煮一杯。虚中瞧了，又见小厮离去，方是大笑，与他言道：“你且莫说我，你此番连饮数杯，亦当牛骡罢。”思娟自亦笑道：“夫唱妇随，你当牛骡般饮，我便亦是，此何错之有。”
虚中闻乃笑言无错，接便道：“此方品茶重于心静，心静则茶有味，亦不必费心去虑什么香型，什么香路，什么分值。静则生慧，慧而品茶，其色其香自可入鼻，其味入口，自可弥漫开来，至于全身，这便是个品。此品无分茶水之贵贱，但求心境。心之含愁，当白水，亦如酒醉。”虚中言此，乃见思娟举目细听，此当自言解之，乃道：“品茶之于心境，心境之好，虽茶贱，亦如好茶；心境之愁，虽茶好，亦如贱。”虚中乃笑言是。
独思娟自思一会，又言道：“言此一茶，可延年益寿，当乃真假。”虚中解道：“此当有之功效，不过需日日饮之。这般有言‘故夫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方若是读书，一日十年，读着虽多，忘着也多。每日食三餐，餐餐不缺，却这餐中之物，未可都化做人之肉骨罢。但人也生于此肉身，难道可言此部分食之无用，其不过化于骨身之内罢。这书也是一样，读之忘之，读之靡多，便成系统，虽时有忘之，却切实隐化身于气质。”
思娟言自明了，又一番相问，虚中一一为解。此小厮盛茶过来，思娟所接，遂斟茶两杯，一杯给虚中，一杯留自己。虚中举杯乃饮，思娟学之，饮罢，思娟问可有诗，虚中自吟道：“踏遍江南南岸山，逢山未免更流连。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接又吟道：“酡颜玉碗捧纤纤，乱点余花唾碧衫。歌咽水云凝静院，梦惊松雪落空岩。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
连吟几诗，思娟言好，虚中自叹道：“皆东坡诗作，自然当好。”思娟笑是，又话虚中所作当亦不差，虚中摆手言自当不及之，其人乃求，虚中吟当汪洙《神童诗》句道：“诗酒琴棋客，风花雪月天。有名闲富贵，无事散神仙。”思娟鼓手称好，虚中接道：“这般天气，晚间恐会更凉些，免冷了身子，且去屋内与你说罢。”言着便拥其人向屋内去，又于途中为花枝所挂衣裳，便遂折了，插于其云鬓之中，道是簪钗配着桃花，是般云鬓花颜金步摇。
至屋内，便觉一股暖意迎面袭来，不禁寒颤，不过却也惬意。虚中眼瞧案上，较早整洁许些，犹独一堆书于上陈着，抬头便见早间写陈折，就此踱步过去，拿又细看，觉几字句犹不妥当，这便于坐提笔更之，接平添几句，方觉之不差。乃寻纸墨，倒是不见，相问思娟，思娟道：“今我看无纸，乃寻小厮购之，其言只有高丽纸，现在这边案架之上。”虚中取而观之，此纸张色白如绫，坚韧如帛，乃称好。思娟言又买纸所送一块易水砚，虚中言可试，思娟便细手研之，又与露水成汁，虚中蘸取，一一成字发墨可爱。虚中写将几字，便是称好，言下次当购此纸墨，接与陈折誊抄。
许久方毕，又捧于手读道：“昔秦始皇缵六世之馀烈，既并六国，南取北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其意非所以卫边地救民死，乃贪戾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汉孝武资累世之积蓄，财力有馀，士马强盛，务恢封略，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结南寇，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於用度不足，算及舟车。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始弃轮台之地，下哀痛之诏。岂非圣人之所以悔哉！宋文帝元嘉中，自比西汉文景，分命诸将经略河南，致拓跋瓜步之师，因而国蹙，陈宣帝缵业之後，拓土开疆，志大不已，遂有吕梁之败，江左日蹙，力殚财竭，旋为隋氏所灭。隋炀帝负其富强之资，思逞无厌之欲，频出朔方，三驾辽左，旌旗万里，赋敛百端，四海骚然，土崩鱼烂，丧身灭国。”
虚中读此，乃觉此处可换词句，一时思来却是无果。反复读之，又及隋炀，是节清明，便就事忆前时，不由感叹。遂于纸置在案上，自起身思虑。却一旁思娟欲听其说品茶事，不想其人一入屋来，一豪也不顾他，自是要于纸墨。于此见虚中将手中纸置于案便这就顺手拿起，瞧上满是蝇头小楷字，便是看来。虚中所见乃笑道：“正好你看，可寻些错字来，往常皆是你可寻，我倒一字也不得。”
思娟言是，细乃观之，其上云道：“臣宇文虚中上书乞寝燕云兵事，谨昧死裁书，百拜献於皇帝陛下，臣观商高宗尝命傅说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说复於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臣每读至此，未尝不掩卷叹息，以为天下万几，一人听断，虽甚忧劳，不能尽察。堂上远於百里，堂下远於千里，以九重之深而欲尽於四方万里之远，百辟之忠邪贤佞生民之利害休戚，顾不难哉！是以帝王之德，莫盛於纳谏行，言听则膏泽下於民，天下同臻於宴安之域，社稷之利也。臣闻陛下临御之初，从谏如流，尝下求言之诏，曰：言之不当，朕不加罪。於是，謇谔之士冒昧自竭，咸效愚忠。”
看至未处，是云道：“陛下思闻得失，当咨其所陈，言而是乎！为朝廷之益非乎！无损於政，帝悦皆劳遣之。今臣非望陛下之劳遣，愿陛下咨其所陈，摭其实而行之，使纳谏之君不独专美於前代，臣子之至愿也。惟陛下裁之。呜呼，犯颜逆鳞者，人臣之尽忠，广览兼听者，圣人之盛德。臣之所以自处者，可谓忠矣。陛下所以处臣，宜何如焉。愿少缓天诛，庶开忠谠之路，永保无穷之基，傥或不容，身首异处，取笑士类，臣亦不恤也。臣念陛下赐名之幸，得昧死俯伏，听命之至，臣虚中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一遍看过，方又瞧来，果寻的几错字，便一一圈示虚中。虚中看罢惊呼连连，言自看几遍，皆无一发觉，遂接又寻于纸张，逐句誊录。思娟亦就研磨，行过一刻，又一份写出，虚中先自看一遍，后就交于他瞧。思娟闻取，一手接来细瞧，几遍过后，是觉无有不妥之处，便与之言。虚中所闻，言当有其人自乃放心。接看窗外，虽月光清凛，却是晚些，乃问思娟可曾吃过，思娟支吾乃言吃过。虚中所闻呼于小厮，要厨中做于夜宵，于之同吃过。
逢旬休沐，亦当无事，便各寻友，斗茶玩乐，好自乐甚。次日再至朝议，便行宫内入殿，文物两班列之。徽宗言乃议事，众臣始之，一时多半人主张不复幽云，又有多人上书陈词，弹劾童贯阉人误国。徽宗欲恼，忽殿外来报，有高丽国使者来朝。徽宗便召入殿，使者行礼跪拜，自称乃郑恪，接起身道：“高丽王闻上朝欲复幽云，便谴臣来朝，以为上朝劝言。辽为兄弟之国，存之可以安边；金为虎狼之国，不可交也！”徽宗听此，竟是勃然大怒，将折子摔之于地，此言于他道：“尔不过小邦，何以能耐涉及我上国之事，且自顾去罢。”说罢于拂袖而去。
接众臣遂就散去，虚中随于粹中方之离殿，正欲下阶，此闻后有人呼道：“叔通兄，莫是久不见，不识我郑恪。”虚中便忙回头，观乃正高丽来使，自想方才不查，此人正乃时解州所逢之郑恪。虚中忙行见礼，其人回礼，二人自是欢喜，忙叙来两句，虚中乃道：“守慎兄，自解州一别，已过数年，此你我二人当是许久未见，刚于殿内瞧着面善，却忘你出生高丽，便想非你，不想真是你。”另一人亦寒暄，虚中乃知，原时其人归国，却未瞧于其父最后一面，便生得伤悲，体患大病，又丁忧三年。虚中言苦，郑恪又道：“本是余生归隐，却闻此宋欲联女真而复幽云，这方奇之。我高丽国近女真，便知女真尚是未王化之族，如此做法等同与虎谋皮。遂就以宋难敌之，恐祸及高丽。便我于劝王上，通之于理，便遣我至。”
虚中所闻乃赞其人晓知大义，接时中乃催，便匆匆作别。于行途中便是悔恨，至家中便忙写帖子，遣小厮于馆驿代为拜贴，请于郑恪。接是嘱咐厨子，备于酒菜，当与厅中待其人。一时吴激至，入门便乃问道：“高丽使者为谁，你如何识得。”虚中所闻，乃于外迎其人，接将昔解州事讲述于他。吴激所闻乃评道：“此人为世人赞，言其知地风土人情，却仅一盗寇之况不知，或恐虚名罢。”虚中自辩之，二人正各自言语说道，便一小厮来报，言郑恪已至门处，正于下马。虚中忙起身于至门口迎之，见于其人，遂各行礼罢，虚中便将吴激介绍于他，二人即互通姓名，又自寒暄一番，便引其人至堂中。郑恪当行院中，第一眼见，便当堂中“备璩堂”三字，遂忙拍手称赞，连道好字。又见一旁看“太师鲁国公”几字，遂就道：“原蔡鲁公所提之字，果然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往日只曾闻名，不想今日于此逢，当平生幸事，幸也幸也。”
郑恪连赞不绝口，又求于索于拓片，虚中不忍驳，便乃应之，遂叫小厮去拓。吴激见其人于书法痴迷，便道：“守慎如此好书法，当自定写一手好字，便留于墨宝于我。”郑恪推脱不得，只好应之。虚中便呼小厮拿于笔墨纸砚，一方铺好，镇纸压上，其人提笔，又言献丑。二人言请，虚中亲研墨，吴激扶纸，郑恪乃笔走流墨，霎时一幅便成，二人观读内容，乃时宛丘先生张文潜《萧何》诗道：“萧公俯仰系安危，功业君王心独知。犹道邵平能缓颊，君臣从古固多疑。”其人写罢署名，便与虚中言道：“献丑献丑，忆昔汉之高祖云：‘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我不比萧何。’今日就此诗于叔通兄，他日兄定可与萧公一般，当是朝之重臣。”
虚中乃致谢，却吴激观之一笔，便行窗迹，观之于外。虚中顺眼看去，见庭院一雀叽喳叫着。此虚中请乃观之，吴激至行瞧看，乃道：“守慎兄不知，我平日不喜萧何，那堪他月下追韩信，又使其人身死，至什么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郑恪忙言致歉，接吴激言道：“无妨，不知者何以怨之。今我不通书法，此书一幅，请于赐教。”余二人言好，吴激乃提笔，霎时笔走龙蛇，观之乃虚中旧日所作之诗道：“大鹏有翅愁难展，梧桐树远竭力尽。天若有情应雨露，人是多尽仰天命。频劳辛艰多成难，恨视天低途非近。孰知贾生才尽无，尽道逢时非门庭。”
吴激书罢，亦自言献丑，接请郑恪品鉴一二，虚中起先不觉，乃二人之作比之，高低立现，吴激乃米芾之婿，当有其华，郑恪自言好，却无词语评之。一时小厮来言酒菜已好，三人遂至厅房，食饮之间，又涉复燕事。郑恪言及“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句，虚中忆乃当日，由生伤感。各方论着，酒于三巡，菜过五味，郑恪便言有事辞之，先行忘于拓片，出门之后，又复折回拿之。二人相送，郑恪远罢，虚中归堂内，便瞧来其人之作，乃问吴激如何。吴激闻语，遂就笑道：“字如何且不提他，道是胆子肥些。写得此般模样，竟是个章法都没有，又不曾习贴，只是自己创来。如若论价，当不如此纸之价。”后便随意提几处，言无章法之处，虚中瞧之，皆如吴激所言，亦觉来平平，便乃嘱咐小厮收去。
接于一日为清明，京内人家，皆插柳满檐，虽小坊幽曲，亦觉青青可爱。虚中之家自亦是插柳成阴，以之明眼。犹是师瑗折之园中柳，一时门檐屋梁之上，尽皆柳色。虚中寻于其人，见之于池柳树上，自取折枝，好生利索。虚中观之乃笑言道：“莫把青青都折尽，明朝更有出城人。”师瑗接道：“有花开时当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虚中闻乃笑，自劝之小心，接又助于其人，一时之多，连之门窗皆存柳色。接食过早饭，便闻太师府来人，燃与火烛，此当改火。虚中问故，其言宫内徽宗令太监于阁门前，以之榆木钻火，取火第一者得赏。言今年奖品丰厚，乃一只金碗、三匹绢。后以取得火种燃之火烛，赏赐近臣。太师府自然是有，便拿过来，又与此家。
虚中闻之，乃致谢，便又想当日思娟所提清明诗社之事，遂就至屋中相问其人，见之是早已备好。恰时有小厮来请，虚中便携送去。接又无事，便乃寻友把酒叙旧，约于吴激踏青出游，吴激一时当至，正欲行时，乃闻粹中一早便请各界名流，文人雅士聚家中桃林。二人便行，果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又互寒暄，接寻玩乐，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各当吟诗书画，品茶论道，自是不差当年兰亭、谷园。一日转瞬，这方做结，便集各人之作整理，竟集诗有百首，画亦许多。粹中之议，乃做诗集，后自做序，吴激题《桃林集》。接遣人誊抄多份，赠与每人，便方各而散去，粹中一一相送。再行归来，便是冷清，遂又于各篇内，取于精华，更去几字，删去几首，刚得百篇，便谴小厮送去太师府。许久其人回报，乃言太师话此诗册集名不雅，自提作《行清诗百篇》。
且言虚中自亦写于几首，但觉未尽兴，一手拉吴激至自家这边，又开宴席，小酌几杯，赋就几篇，是也尽兴，这方散去。又虚中一日饮来，已是六七分醉意，时已东倒西歪，走不得路，只由小厮扶着。吴激言别，却行一步瘫坐在地，虚中观之乃笑，又呼小厮送去厢房。虚中自厅房一路扶于吴激至行厢房，后方绕行后院。此由风吹着，虚中酒醉便醒几分，乃抬眼见屋中烛光明亮，遂让小厮退去，自踉跄掀开门。思娟所闻当乃扶至床榻安顿，方之平躺便鼾声起伏。
次日虚中闻鸡鸣乃醒，侧眼看去，思娟亦如旧日，是于窗边梳妆。遂行之后，替之画眉贴花。描眉之间，便乃问之诗社事宜。思娟所闻，言以埋冤之态，告知其人未是得奖，虚中因笑道：“无事，不有明年，清明之节又不骤失。”思娟笑之，点头言好，接又言昨夜彩头，乃一金粉装盒，又一对玉斗，青玉石料，是好精致。虚中所闻，不免好奇，乃问道：“却是何人得此头彩。”思娟支吾一瞬，乃言是太师舅母家远房之亲戚，终是姓甚名谁，自亦不知。虚中问又其人写甚，思娟言不知。又言自只与小妹一并坐着，便是无趣抄小妹几句诗于手绢，乃问可要看。虚中笑言不看，思娟偏就拿于他看。虚中遂接来，见上写道：“年年三四月，桃李春如一。道寻花枝曳，至行舍予矶。徘徊烛火摇，浮萍心田思。昔日送别去，由此人影稀。普晴深院浅，安好君如是。”
思娟观乃虚中看罢，乃问诗意。虚中道：“此诗易解，先写时期，清明当是三四月，桃李无论何处，亦当年年开得，故此年年如一。风来花枝摇曳多姿，却这舍予矶，道是不曾听闻太师府中有此间屋。”因问思娟，思娟亦道不曾听过。虚中便是又道：“至此句‘普晴深院浅’，颇有意蕴，乃之好句。”思娟闻之，接来自念几遍，虚中所闻竟乃情深缘浅四字，便霎时于心明白，当日入京应试之时，自居范宅舒阁，此舒字拆来不正舍、予二字。遂想当夜，不正是如诗句“徘徊烛火摇，浮萍心田思”。后便读此“昔日送别去，由此人影稀”一句，自乃思虑，又巧此“昔”字上部，加此“由”字，又“人影稀”，合之莫不正乃是个“黄”字。宇文黄中，此名甚不为人知，这般重提，倒是了如此情形，不免就感伤。
思娟观其人一时呆住，便乃问故，虚中言无事，观又思娟正待描唇，遂自一手拿笔，又一手于手绢交之思娟。却思娟道：“小妹写于此诗，众人瞧之言道平平。我读一番，便觉伤别之意，是想我父去载清明时逝，小妹应触景生情，不由伤感写罢。”虚中闻乃言是，接问其人现况。思娟一一答之，原是那年其嫁蔡京之子蔡脩为妾，自是美满，蔡脩亦是诗书满腹，常与论诗品词。于年前其正妻得病撒手人寰，其便乃扶正室。虚中听此，便略平息些，接就不言，遂拿笔替于思娟描于唇妆。
梳洗罢，虚中欲离，却思娟忆当一事，忙说巧了，虚中便问故。思娟道：“昨日于太师府中见于一人，似就当日家中来客，姓甚名谁不知，只知乃一高丽人。”虚中听闻便笑道：“当为郑守慎，当日他于殿中惹怒官家，当因无法复命，这不寻些门路，是也理所应当。”思娟忙言不是，又道：“我问小妹言，那郑老爷一月前就于太师府各方打听，清明节日乃献于太师一匾，集满宝珠，光彩夺目，字为‘德容兼备’，竟像太师亲笔写，太师自喜问故，其言大致为宋师联金灭契丹后，可与保州之地割让其国。”虚中乃道：“此当可解，其惹官家不快，自当使些手段，不过明哲保身罢，那个人就无些难事，若事逢身，当无所不用其极之时。”思娟言是，又劝与其人当不可谋事。
虚中乃言是，时又因二人忙说话，以至笔上唇粉沾于思娟脸上一坨，好不滑稽，虚中瞧之不禁笑来，思娟亦于镜中瞧看，自也笑着，忙拿绢帕擦去，言他先忙，自来补妆。虚中便行桌案，观要与徽宗之呈折，自想明日开朝乃陈言于上。接又将之今日所作诗文誊录诗集，录之又忆念娟诗，乃于思娟要得，再读感之情深，便一时感怀，旁写一诗云：“亘古文章客，幻海痴情人。痴心古人多，文赋志客奋。唯念生为死，感发名与身。情客出文章，情至感幻深。”不久又逢友人寻访，虚中乃离，至午间，便闻尚恪，压又几车物什。虚中当乃出门，又呼小厮帮于其人搬卸。乃罢，便持手相问成都家中如何，尚恪闻言一切皆好，独就今载春雨勤些，祖莹之地一些坟头站不住，动了一些，便当族人集资几万钱，雇于几人大修。
再日便复印开朝，虚中与途逢范正平，言乃呈折奏事，范正平言不可，又言可看今日情形。果朝中情形更变，主复幽云之人竟就多些，虽当如此，不乏有人反对，其乃种师道，初任文职，因有谋略，后改武职，抵御西夏有功，遂成为名将，被尊为“老种”。此方自边境入朝述职，乃闻复燕之事，便进谏道：“今日所议之事，就譬如盗入邻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且师出无名，事固无成，发踪之初，宜有所失。宋辽百年之好，今以一时之利，便是背弃盟约，此非明智之举。”徽宗听此，甚怒之，又念其有功，于军颇有名望，遂假以借口放其外去。众人所见，再行议事之时，皆不做声，此联女真复幽云事，就此议成定局，却如何以女真联盟，竟成难事。
再日赵良嗣议通海运，跨辽人封锁，与渤海岸取与联系。徽宗觉喜，乃派武义大夫马政为使，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副之，自山东登州乘船渡海，以买马为幌，与女真商榷。旬月后，马政致呈徽宗信函，言女真谴派使节已至登州。徽宗所闻，乃召之入京，观之使节乃渤海人李善庆，又高丽人郑恪，一时群臣惊乃高丽、女真之系。独徽宗不顾，先大宴请之，后乃使蔡京、童贯、邓文诰见之议事。
此朝中之议，不就与契丹战和之事，此当议应以何规格之礼仪与女真盟谈。一方赵良嗣上书道:“欲以国书用国信礼之。”却赵有开则道:“女真之酋，止节度使，也受契丹封爵，常慕中朝，不得臣属。”终朝中之议，乃行与赵有开之策。徽宗乃授金使者李善庆修五郎、小散多从义郎、勃达秉义郎之职。又派朝议大夫直秘阁赵有开，忠翊郎王环充带持诏书，与之金银礼物，同李善庆一同去向女真。不想几日便得报，使者至于登州，正使赵有开便一病不起，不久乃逝。朝中再寻使者，却之无人，独郑恪自荐，徽宗便授之礼部侍郎，代行女真宣旨。
一时朝臣多议郑恪，言其人使宋，又使女真，乃是替高丽复契丹所据之保州。虚中所忆，乃寻粹中、时中言思娟之言，粹中所闻，乃言保州之事。原高丽建国之初，便为契丹所恶，称其“周为箕子之国，汉家玄菟郡耳！魏、晋以前，近在提封之内”。后虽交好，致遗橐驼、马及毡，后因渤海事而分裂，遂绝交聘，流其使三十人于海岛，系橐驼万夫桥下，皆饿死。契丹讨之，高丽求和，契丹为表诚意，乃赐鸭绿江东数百里地。后又几战，契丹大败，以致帐族卒乘罕有还者，官属战没大半。却契丹夺之所赐之地，筑乃保州，钳制高丽。之后高丽再于鸭绿江以东再无染指，更是保州为军屯之城，锁于高丽咽喉。虚中所闻，言此方知郑恪来意。
三人接又话事，言与女真之议前景，皆表意不好。果于近日收到谍报，言说契丹朝廷已经割让辽东之地，此封女真为东怀国，其首领完颜阿骨打为国主。时京城内复又流言四起，宋廷君臣颇具疑心，与之联金之事暂与搁置。接乃召回郑恪，由登州地方出面，派遣平海军校呼延庆送之女真使者回至女真之地辽阳。却过半年光景，亦不见其人归来，登州府地乃奏朝堂，便又是人云亦云，各言其词。
接又得报，山东宋江聚众三十六人于梁山泊聚众，接而率众进犯河朔、京东东路，后转战青州、齐州至濮州间，攻陷十余州县城池。朝中所闻俱惊，众人失策，亳州知州侯蒙议于招安，徽宗纳言，乃以使者招安，却之未成，又命歙州知州曾孝蕴率军征讨。转眼乃至冬日，登州府报女真使呼延庆还，徽宗即召入京。于朝中见其人，相问女真之况，其言女真酋首完颜阿骨打带言：“求好攻辽，本非金人意愿，况此契丹已节节败退，众多土地已归其有，便不需要宋人助力。念两国友谊，答应联盟夹攻之事，却不想受如此怠慢，让自感而受辱。”
接又言自来之时，女真于之会宁府立国，国号大金，建元收国。此时大军已开拔，陈兵辽之边境。徽宗闻之，乃问辽金合议之事，呼延庆答无有此事，于夏月之时，女真已攻陷黄龙府，契丹皇帝结四处重兵，亲自征讨，亦当大败而归，后契丹东京道尽全于金控制。徽宗闻听，不免大惊，众臣亦是。呼延庆言此，方乃叹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徽宗又问可有与其挽回之地，呼延庆答道：“请陛下复别遣人通好。”
众人闻徽宗复有与女真建交之意，乃之附议。独太宰郑居中道：“古云唇亡齿寒，辅车相依。这辽久沐王化，尚可通情意。却女真自野而生，蛮狠狡诈，与之言道，无异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尚与辽为敌，我亦些不如，若日后与金为敌，我何已存焉。”徽宗闻听，觉又合理，便未免迟疑。少宰王黼见之，忙道：“郑太宰此言甚合情理，却反之乃思，正是如此，是因女真之强大，我正可借于其力，复我幽云故地。然以长城为界，山脉以阻，我就有幽云，太行天险，时当陈兵百万，自可敌之。”李邦彦所闻，忙附和与他言机不可失。
徽宗听闻，又未免心动，便侧首问与童贯，童贯遂持笏板于前道：“臣闻几位所言，均觉有理，故臣拙见是取折中之策，先遣人与女真协商，以为缓冲，看其接下进展，如若兵锋所向，未之有败，则我王师可去；若是天祚又结兵于之战，则我可静观其变，由此观来于我无有不利。”徽宗不禁露笑，言之可行。却郑居中乃质问童贯道：“童太尉这般言论，何异于这墙头之草，观来是此东来西摆任风飚，稳坐山墙立意超。想太尉如此作风，便日常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罢便撇一眼其人，又向徽宗道：“陛下，昔夫鲁，齐晋之唇，唇亡齿寒，君所知也。今辽为唇，我为齿。若这女真不胜便好，若胜，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应当效昔日孙刘之事，联而抗曹，尚可自存。今若连强对弱，无异与虎谋皮，女真之强，今日尚可见之，其是真虎狼禽兽，仅仅食一鹿，其心安可足也。此事是当劝易，我不助辽其就罢了，却连强而欺弱，却当是慎思而慎取。”
众人所听，又一番论，终以郑居中告病辞官作罢。之后朝中或不言，或为附议之，徽宗遂遣赵良嗣做正使，并带徽宗御笔亲信，是云：“据燕京并所管州城，原是汉地，若许复旧，将自来与契丹银绢转交，可往计议，虽无国信，谅不妄言。”旬日赵良嗣归，自称一番唇枪舌战，方成条款，二国盟誓言：“女真兵自平州松林趋古北口，南朝兵自雄州趋白沟夹攻；北兵不得过松亭、古北榆关之南；宋取辽之南京，金取辽之中京，幽燕原为中国汉地，应归南朝；西京侯挐了阿适，待与南朝；金人助宋收复失地，宋须纳前与辽之岁币于金；平营滦别是一路；其地界，且以古北松亭及平州东榆关为界；要约之后，不可与契丹讲和；西京管下为恐防收捉阿适道路，所有蔚、应、朔三州，近南界，将来举兵，欲先取此三州；其余西京归化、奉圣等州，侯了阿适回日，然后交割；事定之后，当于榆关之东置榷场；不如约，则难依已许之约。”
宋人所闻，乃有几琐事不合，便谴使商谈。而正当宋金使节来往道途，互折冲樽俎之际，宋江之众避之锋，自青州率众南下沂州，接攻取淮阳军，继由沭阳乘船进抵海州。徽宗所闻，乃命知州张叔夜阻隔平叛。却又报乃方腊率众在歙县七贤村起义，以讨伐朱勔为号，见之官吏尽数杀掉。四处响应，不止旬日，便聚众数万，从者如云，攻城夺池。自号乃圣公，建元“永乐”。接又连陷几十州县，部众至近百万，一时威震东南。因时方腊叛乱之地，是于宋最重产粮区，江湖一带。徽宗便与结盟感而悔之，欲罢结约，又召郑居中，复其太宰职。接又先谴童贯镇压。便宋金和议之事，无人敢作主，金使不得要领而返。
却金人见宋无意出兵，便立点本朝兵马，攻破中京。宋人多羡慕，而知真定府路安抚使赵遹奏疏道：“朝应乞抚存辽人，而金人之众，本一蛮夷小国，世代向辽称臣，现侥幸强大，不会长久。以契丹之力，用时不久，当平金人之乱，宋万不可与叛逆者金联盟，需旧辽交好，复自仁宗皇帝澶渊之盟。”此折一上，又引轩然大波。
却之不久，便闻契丹中京被女真所破，辽天祚帝逃亡夹金山，宋廷最后决议，当乃出兵，复谴使与金盟好。零客书此，自叹宋之反复，自后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之语。却又思人逢于世，逢遇机会，抓之或可一生之顺，不得遂一生之失。亦当遇人，一面之缘不抓，后当不逢，为后半世之悔恨。诗叹：
缘自逢机事顺堪，情取遇人齐举案。
若当不劳把握之，平生或恐只一面。
欲当下事如何，君尔瞧之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