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点点头,一边接过破布收起来,一边开口。
“我被人盯上了。”
“哦,盯上你?对方派来了多少人啊?”
贺鸣可不是那些只会几手三脚猫功夫的普通四等巡捕。以他的办案经验和武功修为,一般人别说是跟在后面盯着,不被反将一军就不错了。想缀在贺鸣身后当尾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些势力的组织,盯梢贺鸣这样的高手,会很聪明地派出众多人手,把目标会出现的所有地方都放上眼线。
贺鸣瞟了一眼袁东宇,又侧过头去,轻声吐出三字。
“一个人。”
“一个人啊……等会儿,你说多少?”
贺鸣不说话。
袁东宇挖了挖耳朵,身子不禁坐正了几分:“真的是只有一人就把你盯上了?”
“对方的武功很特别,如果不是心绪突然起伏,甚至连我也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有点意思啊。袁东宇多少有了点兴趣,他摩挲着下巴心思百转。单枪匹马就敢来跟踪贺鸣,而且似乎还颇有成效,这样的人物说什么都要认识认识。
袁东宇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思。
从满脸的兴致盎然,贺鸣就看得出袁东宇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很好奇?”
袁东宇答:“当然好奇。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亲眼见一见他。”
贺鸣稍微停顿,然后缓缓吁出一口气道:“他就在这儿。”
“此时此刻此地?”袁东宇心下吃惊,忍不住问,“你是说他一直都跟着你,还跟到了这儿?”
贺鸣不语,只是点头。
袁东宇双眼立时瞪大:“这不可能!”
杀手都是藏在暗地里,捅冷刀子的行家里手,隐藏形迹与感知危险是他们的基本功。袁东宇被誉为如今江湖的第一杀手,就更精擅此道(虽然他比较惯常的做法,是直接提着迫袭刀杀上门去)。这个江湖,能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的人,说没有夸张了点,但绝对不多。
难道跟踪贺鸣的人,其实是哪个成名多年的老怪物?
袁东宇动作轻微,小心而自然地把上下前后左右看了一边,不大的茶楼,每一处都尽收眼底。
然而……没有!
“你确定他还跟着你?”袁东宇有些怀疑。
贺鸣是不会开玩笑的,他无论做什么都像公事公办,是个天生严肃的公门中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这一本正经的脸后面藏得是怎样一个灵魂?
贺鸣依旧点头。不仅如此,他还伸出手对着茶楼外指过去。
“在那里吗?”
袁东宇嘀咕着,转头过去。
没有看到人,不过屋檐外耷拉下来一角抹布似的破布料,上面点点垢渍斑驳可见。
居然真的有人!
有了明确的方向,跟踪在贺鸣背后的人便无所遁形了。那人的存在很特殊,像是风……不对,不恰当,更准确一些,是像树叶,在风中上下翻飞,却不会让人有丝毫多余的感觉。
“这是什么轻功!”袁东宇低呼出声。
“听叶功。”贺鸣注视着,“它不只是轻功,更是一门身法,一门拳法。我在京师巡卫司的一些文卷里,看过对这种武功的描述。叶落不由人,信风自飘零。”
“听叶功!”
袁东宇更惊了。
这武功知道的人不多,但它关系到一个极为传奇的门派——无咎堂。
括囊无咎,慎不害也。
跟其他争名夺利的江湖门派世家不同,无咎堂向来主张避世。门人弟子稀少,兼且从来没有在江湖上晃荡的习惯,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相信世上有这个门派。
无咎堂有一门镇派武学,正是这听叶功。
“果然神奇,居然独辟蹊径,感受自然之势,化身其中,让自己变得无迹可寻。”
知道对方不是什么老怪物,而是靠着特殊的功法,才骗过了自己的感知,袁东宇的兴趣也就弱了几分,不过他却开始对另一件事好奇起来。
“贺大巡捕,无咎堂从来与世无争,你到底是怎么让他们盯上你的?”
贺鸣摇头坦言:“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问知道的人啊。”袁东宇一挑大拇指,抵了抵屋檐的方向,“你去吗?”
贺鸣再摇头。
与案子无关的事,他都没兴趣。
“你不去我去。”
袁东宇腾身而起,在茶楼内柱子上一踩,身子就到了檐下,手在檐边一挂,腰上猛然发力,再落下时,他的双脚已经踩在了外面的瓦片上。
“小兄弟你……喂,你跑啥啊!”
袁东宇还没怎么站稳,那把头脸身子一起裹起来的人,就轻飘飘地跃到了另外的屋顶上。袁东宇拔腿就追。看到袁东宇追过来,那藏头缩脑的人就逃向更远的地方。
问话还没开始,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场追逐战。
那人的动作看起来轻柔,速度却极快。他的脚尖只在灯笼或者树梢上轻点,就能飘出去三五丈远。袁东宇在后面追得异常吃力。为了尽可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袁东宇甚至动用了青丝白发。
靠着兵器牵拉,才总算没把人给追丢了。
大概是袁东宇追的太紧,那人渐渐沉不住气了。他突然在一颗槐树上借力,身子一折,势大力沉的一拳就势捣出,直取在空中的袁东宇!
真是无赖啊,甩不掉我,就用阴招。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硬接了!
袁东宇拧腰甩臂,同样砸出一拳。
轰!
毫无意外,那几乎被包成粽子的家伙,被袁东宇的一拳砸飞出去,狠狠撞在槐树上。
“呼,真累,差点没跑死我。”
袁东宇落在地上,走向那人。
“对不住,力气用大了点,没收好,别见怪啊。”
那人趴在地上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袁东宇毫无诚意的道歉,或者其实干脆被之前一拳砸晕了也有可能。
想到这些,袁东宇也就不做多余的事了,他蹲下身子,伸手探向那人裹在头上的破烂布巾。
“嘿嘿,让我先看看你到底长成什么人模鬼样。”
布巾被掀开后,露出一张满是烫伤的脸,让人分不清他的本来面目,而且这人……眼睛居然是睁着的!
袁东宇不及多想,赶紧闪身跳开。
与此同时,灼热的气劲贴脸擦过,瞬间把袁东宇的一簇发梢,烤成散发着焦味的枯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