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袁东宇了解郑洪月的来意。可也正因为了解，袁东宇根本不再给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郑帮主，回去吧。”
“那这些礼物……”郑洪月指着装满黄金的箱子。
“也带回去吧。”
听到袁东宇的话，郑洪月脸色霎时大变。他有些吃不准，这是嫌五千两黄金太少，打算坐地起价，还是完全没有想放过赤月帮，准备日后大开杀戒？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嘶，郑洪月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袁大侠，我赤月帮毕竟只是烨城的小帮派，不比您这样的江湖大人物。五千两黄金虽少，却是我等心意，若袁大侠您不肯笑纳，我郑洪月惶恐难消，怕是也只有把这条命赔给您了。”
袁东宇低叹一声。
他只出了五百两黄金，才几天工夫，一出一进就成了十倍，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赚的买卖了，然而这钱实在有不能收的理由。
“郑帮主多心了。五百两黄金，对我来说未必有一碗面贵重。我不至于因为那点钱记仇。”
不要金银，不结怨仇，袁东宇是这样的人吗？
袁东宇眼神清明，于是他的话也令人信服起来。
郑洪月口口声声以大侠相称，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面对的不是大侠，而是江湖上顶有名的杀手。可是到了这会儿他突然觉得，也许世人都看错了袁东宇，这个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才是真正胸怀博大的侠者。
路雪未消，晨阳正好，还有风在吹，很大的风。
袁东宇坐在黑色马匹背上回头望，烨城在冬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仿佛一整座黄金打造珠玉嵌饰的天府之国。
烨城是个好地方啊。
“走了。”
白音催促起来，她的手隔着皮裘猛拍袁东宇的腿，自己却偎在袁东宇怀里，身子一缩再缩，几乎挤成一团。
“好，走了！”
袁东宇大笑，脚后跟在马腹上一磕，黑马立刻会意地低头前行。
柳榭死了，邹器也死了，除了在“青丝白发”袁东宇的名头下又多了一段故事，放眼江湖连半点水花也没溅起来。
喝过茶，补充了点干粮，袁东宇带着范白音继续上路南去。
杀手没有家，更不拘南北，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可是当了爹的人总要考虑一些别的东西。小女孩怕冷，十冬腊月，南边到底比北边暖和点。
年近了，得找朋友聚一聚。袁东宇寻思着，不管怎样都要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祁墨、林显他们认识认识，不知道那两个光棍知道了，会不会羡慕得发疯呢。
“袁东宇，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范白音讶异道。
天寒地冻，范白音已经很多日没见到行人了，每天都是赶路，简直无聊透顶。这次终于见到个活人，惊喜得不能自已。
袁东宇手指轻轻敲在范白音头顶。
“不要直呼名字，要叫爹！”
“嘁~”
其实袁东宇比白音更早看到那人，而且他能确定，那人同样看到了他们。如果袁东宇没猜错，那人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这人不带刀剑兵器，也没有内息护身。破棉袄、麻布衣、蓬头垢面，嘴唇在刺骨的寒风中冻得发紫，却依然站在这荒野道上纹丝不动，等着袁东宇的到来。其毅力之坚韧实在令人叹服。
袁东宇催马走近，居高临下说：“我来了。”
这人也不开口，只双手摘下绑在身上的包裹，铺在地上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铁牌子。
袁东宇皱眉，这铁牌子他认识，可他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弄到的。
既然想不明白，最好就直接问。
“这是泰明馆吴老的牌子，为何会在你手里？”
吴老，全名吴泰安，三十年前成名的江湖高手，老一辈里用刀的，难有人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三十招而不败。晚年时厌了恩仇，遂定居在桐州岩城，用毕生积蓄开了家武馆，授徒二十多年，十一位亲传弟子，如今各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十四年前，家破人亡的袁东宇辗转来到桐州，跪在吴泰安的武馆外拜师，但是整整六天六夜，这位老前辈都不曾正眼瞧过他。只因为他拿不出五十两的拜门礼金。
袁东宇失魂落魄离去，从此不过桐州。
马前那人见袁东宇久不言语，兀自开口：“我想杀人。”
袁东宇点点头，他早猜到了。毕竟这人既然来找杀手，所求之事也不可能是别的。他只是好奇，这人想杀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觉得他会因为一块铁牌杀人。
这次不用袁东宇问，那人就继续道：“张宏达、禹宏畅、朱华荣、曲然、施毅、钟正、鲜于朗、方济、谭兴修、于童、九南。”
整整十一个名字，一口气说完，那人已经目眦欲裂。
这十一名字不是别的，正是吴泰安的十一个亲传弟子，这就让袁东宇更不明白了。
“你真让我杀这十一人？”
“非杀不可。”那人斩钉截铁道。
“我若不杀呢？”袁东宇又问。
“那我就再找别人，届时我会报上十二个名字。”
好重的杀心，这是要逼着袁东宇杀人啊。缩在袁东宇怀里的范白音探出头来，他想把马前这人看得清楚些。
袁东宇把她按回去，低头又道。
“要么帮你杀人，要么被你所害，好煞气。说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吧，不然我现在就斩了你的脑袋。”
虽然袁东宇已经很不满了，但他还是想问问，这人为什么这么做。
那人眉头微皱，道：“十四年前你到过岩城。”
袁东宇点头。
那人又说：“然后你开始用刀。”
袁东宇再点头。
那人怒视着袁东宇，吼道：“既然你也曾随我太爷爷学刀，那就该为我太爷爷报仇！”
此话一出，袁东宇立刻冷面如霜。
“吴家小子，你以为我这刀法是跟吴泰安学的？”
“难道不是吗！”
那人含怒注视袁东宇。
“会刀法，去过岩城，就一定是他吴泰安的弟子？好一个理所当然。凭这句话，我就该活劈了你！”
这不是威胁，而是真的打算杀人，因为此时此刻袁东宇的手已经握住了阔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