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南来出差,与我同行的还有我的未婚夫——顾程;一个早年丧偶的可怜男人,有一女儿,与我家乐儿是同年的。顾程是一个十足的老好人,为人正直、心地善良。这十年来我和儿子孤儿寡母的也没少蒙他的照顾。
有人说:婚姻不是爱情的港湾,而是爱情的坟墓。我经历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所以我深明此意——我爱我的丈夫,我相信我的丈夫也是爱我的,我们曾经多么热烈地相爱,可是婚姻却使我们的爱情走到了尽头——为此,我不再相信婚姻,什么幸福、什么温馨,其实都不在婚姻里。
和顾程走到一起,是因为,我只是简单地想要一个家,一个能够满载幸福、温馨的家,要知道,我已年过不惑,更重要的是,我那正值青春期的儿子需要一个父亲的教导来辅助他选好将来该走的路——儿子的叛逆令我头疼。老实说,其实我并不爱顾程。全因这些而答应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可见我是一个多么多么现实的人。
和顾程走到一起也算是天注定,这其间有故事。
——某天,我接到了一封匿名信,信封上没有邮票、没有邮编号码,只是简单地写着“姚玉芬收”。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他渴望她的青睐拨动他的心脉,他用无微不至的呵护让她感觉爱的温度,她为何,为何无动于衷,为何沉默不语?
虽然是匿名,但是光看字迹就能认得,是顾程的宝贝女儿(菲妮)写的。信的内容很明显,她是在为他爸爸抱不平,在责问我。
我也知道顾程爱我,我想所有的人都清楚——德中的所有教师、学生,还有扫地的大婶。可是我不爱顾程,我爱的人虽然决然地离开了我,可是我仍旧放不下对他的思念和牵挂,所以我终将愧对顾程对我无微不至的呵护。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自责而愧疚地说:顾程,我知道你爱我,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可是我不爱你,对不起,顾程,我了辜负你对我的爱……对不起……
我清楚那封信并不是他写的,可是一见到他,我的心里就感觉到愧疚、尴尬;我总是不自觉地就疏远他。很多次我看到菲妮在用异样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我。
后来我还是决定和顾程在一起,我主动提出要与他订婚。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正如我之前所说:我需要一个家,一个能够满载幸福、温馨的家,我那正值青春期的儿子需要一个父亲的教导来辅助他选好将来该走的路。
在这之前我曾和儿子吵过一架,其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他的萌生了可怕的思想——像他父亲那样执着于在梦境中寻觅信念的思想。
他在钢琴大赛上自作主张更换之前熟练的曲目,输掉了比赛。之前我一直没懂他为何要那么做。直到后来我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才清楚,原来他是故意那么做的。
大赛过后的第三天,我偶然发现他之前一直上着锁的书柜敞开着,以前尊重儿子的隐私,也就没有想过要知道他书柜里藏着什么,没想到他书柜里竟是藏着自己的美术画作。
书柜的抽屉里有一个日记本,里面记录着他这些年来学美术的“心路历程”——某年某月某日瞒着我偷偷报美术培训班、某年某月某日……
好似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不折手段地阻止他对美术的追求。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另我恼火和担忧的是——他在日记本里居然还写到他想要参加来年的美术招考,想要考美院;其中有一篇日记更是这样写着:我是一个逃避现实的现实主义者、一个害怕理想的理想主义者;我是一个希望与世无争却又不得不挥剑征战的士卒;一个活在压抑中的灵魂、一个只有灵魂在活着的人。
我不知道他的这些秘密隐瞒了我多久,我从来都不知到他竟然偷偷瞒着我学美术。我并不是不许他画画,美术作为兴趣可以陶冶情操,若是同他父亲一样作为理想来热爱,让自己生活在无边的梦境中而不能自拔,实不可取。
林思辰啊林思辰!你这是多么天真而可怕的思想——追求虚华的梦境;往后你定会被现实的残酷整的遍体鳞伤。
不,你不该这样,妈妈我不会让你这样,妈妈必须帮助你、引导你纠正自己错误的思想。
事后我找儿子谈过话,可是不太顺利,他的倔强使我碰了钉子——我好声好气地和他谈话,哪知他油盐不进,还大发雷霆。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对我说的话从来也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可是那一次我们母子却是吵得面红耳赤。对呀!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和思想,也有了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所以他不再唯我是从,他开始叛逆,可是他的思想不正确。
我想我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来引导儿子走到正确的路上来,他需要一个父亲来帮助他找到正确的方向,而顾程是最佳人选。
因为在梦境中彷徨,所以在现实中迷茫。因为在现实中痛苦,所以在梦境中挣扎。
过去,我总是只要认为是对的就去做,却从来都不曾思考过自己的想法是否是绝对的正确——我是说,在别人看来。我害怕乐儿会步他父亲的后尘,我以为我是对的,所以我阻止乐儿学习美术,为此,我们母子没少争吵。
为了乐儿的事,顾程找我谈过话。
那天,他搬了一个很大的纸箱过来。箱子里装的都是乐儿的画作和作画的器具。
“这些都是思辰藏在我家的,今天我搬来还给他。”顾程说。
“我还真不知道乐儿痴迷美术到了这种地步,那书柜里的就不提了,这里还有这么多。”我当时很气愤,感觉儿子从来都没把我这个母亲的话当回事。
“我不知道你为何不准思辰学美术,如果是因你丈夫的关系,那么,我认为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他父亲为了他那所谓的美术理想抛妻弃子,难道他是对的?”我气愤地问。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看待理想的,可我知道你的思想很极端。我今天来不是想要为思辰来游说你,我只想说:我们做家长的应当引导孩子走正确的路,而不是指一条路让孩子去走。你是一名教师,我想我说的话你能懂。”
“我不懂,我只知道,人活在梦里是很痛苦的。”我说。
顾程叹了口气,说:“听说过小巷思维吗?你的思想很容易引你走进死胡同,因为你的思想很极端。”
“不,我只是比较现实。我也知道,有时候梦想会成为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他会活得很痛苦。”
“知道吗?你自己也是一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
“不,我很现实。”我坚持着。
顾程笑了笑,说:“你刚刚也说,人活在梦里会很痛苦。那我来问你,你现在活得开心吗?”
“我……我——”我不知如何回答他。
顾程接着说:“你的理想就是想要脱离梦境,你甚至还想要改变思辰,你不断地给他灌输你的思想。可是思辰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主见,他不再听你的了。在你看来,他的思想和主见就是叛逆。”
“我……我没有!我只是——”
顾程没让我把话说完,便抢了话头,说:“我想,当初你答应我的追求也是因为你错误地认为自己很现实。我知道,其实你并不爱我,你还爱你的丈夫,这十年来,你一直活在你的理想世界里——也就是你的梦境里;你无时无刻不在期盼他回到你的身边。直到你开始发现思辰的“叛逆”的时候,你才开始想到我。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答应我的追求,不是因为爱我,只是你想给思辰找一个父亲,一个能如你所愿,阻止思辰不步自己父亲后尘的教父。”
天呐!我的心思竟这般被他裸露地看透了。
“我——”我很尴尬,不知如何回应他的话。
“玉芬,如果你还爱你的丈夫,我建议你去找他,你们之间并没有距离,有的只是思想上的隔阂,而包容和体谅能拉近你们彼此间的隔阂。”说完,顾程转身离开了。
两个星期后,顾程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爱尔兰。他走之前和我说了一句话:活在梦里的人至少还有灵魂活着,而一味活在现实世界却没有梦的人只有躯壳活着。
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顾程的一席话使我至今还迷失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