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我的孩子~真好~
还是那个声音,仿佛在无尽的虚空中回响,又仿佛能深入到他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因这个声音而共鸣。
林周茫然地站立在这仿佛空间和时间都完全不存在的虚空中,他四顾这仿佛介于存在与虚无的一切。
哎~~还是这个无聊的梦~
能不能别烦我了,让我好好睡个觉。
当林周的心中再次这样的嘀咕时。
突然,黑暗,周围一切的黑暗像潮水一样从所有的方向涌来,瞬间把他淹没。
冷,紧接着是彻骨的寒冷,冷到让他的骨髓都感到痛楚。
随后剧烈的疼痛如针刺般钻入他的大脑。
哈……
林周猛地张开眼睛,模糊的景象渐渐重叠清晰,这是一间昏暗的小房间。他躺在一张小床上,微微一动,已经发现自己的上半身赤裸,整个胸口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对了,我被袭击了。一呼一吸之间胸部起伏,随之带来的痛感,让林周清醒了过来。
他吃力地扭动头部,看向一侧,只见一个男人正坐在那里打盹儿,灰色的大衣,灰色的帽子,长长的帽檐拉了下来,遮住了他多半个脸,相当魁梧的身躯让他身下那把椅子显得格外得小。
在昏暗的光线下,林周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看见他那布满了浓密短须的宽大下巴。
胸口像在灼烧般疼痛,身体却感到的冰冷。
呼——,林周呼了口气,是这个人救了我吗?
那个黑色的身影到底是什么人?
想到那个在黑暗中一瞥间闪过的那双眼睛,他只感到一阵心悸。
哦,对了!莉娜和小米拉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惧立刻涌了上来,林周张开干皱的嘴唇,想要说话,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感到喉咙里像用钢锉拉动般火辣辣的疼痛。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咔,木质的房门被推开。
紧接着,坚硬的皮鞋踩着地板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
林周还很虚弱,无法抬头看来了什么人。但椅子上的那个男人,听到声音立刻跳了起来,待看清来人后,身子一垮。“哦,队长。”
“嗯。你醒了?”
后半句是对林周说的。这个刚进来的男人转过身,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时,林周已经完全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样子,也是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棕色卷曲的短发,光洁瘦长的脸没有留胡须,坚挺的鼻梁,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空间里闪烁着光彩。
林周张张嘴,却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说实话,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真的,你很幸运。现在你还在发烧,不过他们说你已经不要紧了。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问题等过几天我们再聊。”说完这些话,他转过头看向那个魁梧的男人,“凯文,我们走吧。”
“哦。”
两个人转身,接着是门关上的声音,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只剩下林周一个人,他打量这个安静、昏暗的小房间,只感到格外的压抑。
心中烦乱,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过了好久,他才稍稍平静下来。但心中的担忧丝毫不减,他脑袋中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复滚动。
莉娜和小米拉她们怎么样了?
为什么这两个人不跟我说她们的消息……
在极度的担忧和失血过多的虚弱中他的意识又陷入了模糊。
……
19岁的林周,已经在某个财经大学学习了一年。这一年里他的生活和一般的大学生一般无二,平凡普通,生活毫无波澜。
唯一让他有些奇怪的是,这一年中他一直反复在做一个梦。但每次醒来他都会把梦里的情景忘得七七八八,只记得梦中似乎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麦田里行走。做过什么事情,或是遇到过什么人只要醒来他就会全部忘记。
这一天,他们和别的班级举办了一个联谊会,两个班几十个同学一起出去玩。这种有些形式主义而为了迎合的活动他一般是不想参加的,但为了不让同学说自己太过自我和我行我素,他反而很少缺席这种公共的活动。
估计和自己一般想法的人只是少数吧,扫了一眼欢声笑语的人群,他苦笑了一下。
此时他们刚从租借的大巴车上下来,正在一条小路边上聚集。这里属于北方的省份,虽然此时已经入冬,但由于天气很好,阳光很足,所以今天并不怎么寒冷。
林周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平整的麦田里小麦刚发芽没多久。目之所及全是非常舒服的深绿色,蔚蓝而深邃的天空没有一片云,这种无边无际的空旷感,确实能让任何一个人的心情舒畅很多。
来的时候不怎么情愿,此时又觉得很不错……
唉——,他叹了口气暗暗自嘲了一下。
视线再次扫过一个一个绿色矩形拼成的田地,不得不说这次的组织者真的很用心,时间地点都选得很不错。
无边无际的绿色……谁会想到平时不起眼的麦田也能构成这样动人心魄的美。
林周对土地的大小完全没有概念,然而周围完全看不到村庄的影子,停在这里的大巴就像在平静的海面上的一片小舟。
这些平整异常的田地应该最少有几千亩,或者几千公顷吧?
人类真了不起……
耕种,他边张望,边忍不住地感叹这个古老却改变了人类命运的词语。
突然,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阵异常的熟悉感,像浓浓的烟雾一样迎面扑来,然后钻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这……
这……怎么会……?
难以置信到甚至有些恐慌的诧异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
此时此刻他的处境居然和梦里的情景极其相似,同样的无边无际的碧蓝天空,同样没有边际的嫩绿色麦田。
一时间他有了某种错觉,仿佛周围的一切在刹那间变得模糊,自己又穿越到那个熟悉的梦中。
他惊慌地回头张望,身边正欢声笑语的同学们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们的嬉笑声还有打闹的肢体动作都清晰地传到他的视觉和听觉中。
愣了片刻,林周又僵硬地回过头,呆呆地望着眼前无垠的麦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了几秒,他突然鬼使神差抬起脚,向田里迈去。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同学没有注意到他的奇怪举动。总之,他就那样沿着田与田间笔直的凸起,仿佛在梦中同样有过这样的经历般,沿着田埂慢慢地向前走。
同学们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却没有人唤住他。就仿佛他根本未曾参加这次活动,根本就未曾和他们来到这里一般,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就这样走了很久,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梦里的经历也似乎渐渐地重现而被他回忆起来,他的脚步也渐渐加快。记忆里梦中的指引在脑中突然闪过,他又拐向右方,又那样仿佛着魔了一般笔直地走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脖颈。让他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过来。
呆呆地愣了片刻,他僵硬地转了一圈,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无边无际的麦田。
他像傻了一般站在这里,蔚蓝的天空,嫩绿的小麦。田地和天空在视线的尽头接壤。这些原本令人舒爽的环境,却让他感到后背一阵的冰冷。
在清晰和安静的支配下,目之所及的一切,似乎都化为无穷无尽的恐惧,向这里汹涌而来,瞬间把他淹没。
林周慌忙折返,快步的行走很快变为奔跑。空旷的麦田,安静得有些诡异,甚至连风也消失不见,他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平整整齐的麦田因为他的跑动而在视线里剧烈晃动,他四下张望,然而依旧没有发现半个人影儿。
突然,正疯狂奔跑的他生生地止住自己的身形,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笔直的田埂,然后又慌忙转过身看向身后。
没错,身后有自己奔跑的脚印。
但……自己来时的脚印呢……?
他在身前身后又反复看了几次,然后呆立在这里。
难道……是,是自己走错了?
难道是因为刚才太着慌,所以……竟走错了方向?
想到这里,他连忙沿着身后的脚印又向回跑去。
没过多久,他就又返回了原点,也就是他清醒过来的地方。
但,除了刚才他奔跑又返回的脚印,他没有在其他方向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
没……没有脚印,那自己是走到这里的?这怎么可能?
尽管当时似乎是着了魔一般,但他能清晰的记着当时的情景,同学的谈笑声,还有那辆大巴士还清晰的印在他的脑中。
自己明明就是那样走过来的,但,为什么会没有脚印?
为什么会没有脚印?
难道……现在真的是做梦吗?
人做梦时,有时会觉察到自己就是身处在梦中,林周也有过那样的经历。
他缓缓地把自己的胳膊抬到眼前,皮肤的纹路和体毛清晰而真实,此刻他没有丝毫梦里时的虚幻感。
迟疑地抬起另一个手,用两根手指搭在手背上,触感也非常真实。
用力一捏,疼痛感传来。
不是梦……
但他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惊恐漩涡之中。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突然间,这个从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涌现的声音,仿佛化作无数的针刺,从无尽的远方一同刺入了林周的身体。
刹那间他的身体猛地震颤,接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随后仿佛在消化这个声音带来的影响,他连手指也无法移动。
直到片刻后,他才缓缓地站直身体,接着茫然和惊恐地看向这无垠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