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蛮和文瑶整理了一日行囊,买了一辆马车,溜溜达达往城外走去,驾车的当然是新出炉的木头人,司马完。
此时的马车,说起来并不舒适,车厢低矮,两条木箱上铺一块棉垫子就算是座椅了。再加上道路不平,坐在里面摇摇晃晃,不时还颠一下,这感觉实在说不上是美妙。
好在姜蛮和文瑶本不是凡人,这马车早已被她们炼制一番,车厢内拓宽了空间,不仅可以坐着,还可以躺着。车底有一层夹层,上面厚厚铺了一层火鼠绒的垫子,踩在上面温暖又舒适,车壁加装了盆架子和小几,窗口用透光透气的水绡糊了,将车内和车外分割成两个世界。车轮处就更要修改了,原本木质的车轮被她换成了一种叫云枞的仙木,上面淡淡的云气是这驾马车能够平稳运行的保障。
躺在车厢里,打开天窗,看着漂浮着朵朵白云的纯净蓝天,阳光从天空洒在她的脸颊,文瑶舒适地眯起了眼,她不由得感叹。
仙术!带来便利生活!
“娘亲娘亲,你看那是什么?”
“娘亲娘亲,那个是喜鹊巢吧?”
“娘亲娘亲,你看那里有片坟头,上面还有只鬼在飘着诶!”
“娘亲娘亲,你看那里有只乌鸦!”
旅行的第一天,文瑶兴奋地像只安静不下来的猴子。忍无可忍的姜蛮一巴掌糊在文瑶头上。
“瑶儿,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总是这样上蹿下跳的,像什么样子?”
“嘻嘻,娘亲,我从没来过下界嘛,没想到又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
姜蛮温柔地在她头顶揉了揉。
“娘知道了,不过你也得留些力气,不然那一会儿没得玩儿了。”
“嗷!”文瑶答应一声,继续趴在床边,双眼亮晶晶地往外看。
县道不比正经官道,没有砖石铺地,黄土为基,就是普普通通的土道,道路两旁还顽强生长着一片片绿油油的车前子。
赶路赶了一上午,眼看到正午了,太阳火辣辣,烤得人脊背生疼。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株大树下拴好,姜蛮带着文瑶下车。夏日的风吹着文瑶的面庞,带着暑热的空气里除了青草芬芳,还有一股微微的臭气。
沣县到庞郡要走一百五十里,这一百五十里内,穿山过林,没有什么适合耕种的土地,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家,这棵大树旁歇脚的茶铺,是附近的农户开的,距离县城三十里,再往前,除了山里的猎户和赶路的行人,可真就一户人家也没有了。因此上行路之人多半都会在这里歇歇脚,吃一顿饭,带够粮食,灌满水囊。
姜蛮打听了附近有没有水源,打发车夫去打两尾鱼。
“这里水源太远,天气又热,咱们就歇歇脚,等到了山清水秀的地方,娘带你打鱼。”
文瑶看着姜蛮那从头罩到脚的幂篱,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养鱼的地方是农户自己开的水塘,为了方便灌溉所用,车夫很快就回转,手里拎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鲤鱼,还有一小篓尺把长的小鱼。
姜蛮借了农户的灶台,亲自下厨,做了一盘红烧鱼,一道鱼头汤,几条小鱼被她抹上盐巴阉了起来。
文瑶全程就在姜蛮旁边,心情复杂地看着娘亲给鱼开膛破肚,挖鳃刮鳞,心里有点小小的纠结。
自己最近没惹娘亲生气吧?
可是,等鱼一下锅,红烧鱼的香气升腾起来之后,文瑶那一点儿小心思顿时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对红烧鱼的兴奋和期待。
原来鱼这么好吃的吗?
“瑶儿,刚才娘亲烧鱼的做法,你记住没有?”
“嗯嗯,记住啦!”
“那下次做红烧鱼,就是你做给娘亲吃了?”
“放心吧娘亲!”
青布茶棚下,鱼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娇俏活泼的少女一口鱼肉一口饼子吃得香甜,另一名女子黑色幂篱遮住了脸庞,正端着一碗煮成白色的鱼汤慢慢喝着。
“咕噜。”
文瑶抬起头,只见一个小男孩儿,穿着棉布衣服,咬着手指,口水从他的手指上滴下。
“娘!我也要吃鱼!”
茶棚里的客人都向小男孩儿看去。
小孩儿的娘赶紧跑过来,一把将小男孩儿抱起来。
“诶,吃鱼,娘亲给你做鱼去。”
“我不要,我要吃那个!”小男孩儿指向文瑶那桌。
“伢儿,那是人家的,咱不要,乖,娘给你做好吃的!”
乖乖,她可看见她们是怎么做的鱼,那油啊糖啊,跟不要钱似地,他们家可吃不起。
“我不要,我就要那个!”
小男孩儿哭闹起来。
女人为难地哄着孩子,看向姜蛮这边。
姜蛮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碗汤,放下了碗,唤过车夫。
“去盛了足够你们小姐吃的,剩下的酒留给他们吧。”
车夫应了一声,盛了最好的鱼肉过来,又用碗打了些汤,然后叫过妇人。妇人道了几句谢,招呼全家人来吃鱼肉。
虽然只是普通的农户人家,这家人人数明显不少,该是个大家族,几个小男孩儿围在灶台前,人人一大碗鱼汤,一块鱼肉,就着饼子吃着,还有几个女孩儿,身上的衣服带着几块补丁,一人盛了一碗兑了水的鱼汤,小口小口抿着,一副很珍惜的样子。
文瑶抬头扫了一眼,抿着嘴继续喝鱼汤。
水足饭饱,文瑶和姜蛮坐上车,继续向南行去。
文瑶看起来有点儿闷闷不乐。
姜蛮拾起上车前割的一把茅草编织起来,不一会儿,一只蟋蟀神气活现地从她手中跳了出来。
文瑶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哇,娘亲,你怎么做到的?”
姜蛮又抽出一根茅草,手指翻飞,然后手指一点灵光点上去,又一只蟋蟀蹦了出来。
“哇!我也要来!”文瑶似模似样地抽出一根茅草,然后团啊团,团啊团,终于……
编出了一只蚯蚓。
“什么嘛!”文瑶将手中的草绳一丢。“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姜蛮笑着手把手教她,终于,一只勉强能看出来是蟋蟀的草虫在文瑶手中诞生了!
文瑶兴奋地举着蟋蟀,手指戳啊戳,似乎想把它戳得蹦起来,可她的兴奋劲很快就过去了。
“娘亲,你刚才看到了吧?”
“嗯。”姜蛮手中不停。“你是说那家人对男孩儿和女孩儿的不同态度吧?”
“在县上我就看出来了,很多人家对男孩儿很好,对女孩儿却不理不睬。到客栈吃饭的人也多是男人,女人都要由男人陪着才能出来,难道男女之间就如此不同吗?难道女子天生就比男人低贱吗?”
“瑶儿觉得呢?”
“我不知道。”文瑶把头深深埋进臂弯。“我也是女人,但我不觉得自己低贱,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看我的眼神。”
“人的贵贱高低,是自己决定的,难道别人说你一句,或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你就低贱了吗?”
文瑶抬起头,眼圈儿有些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就是说,在天地面前,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那么男女自然也是一样的,不应该对谁有所优待,那些人觉得女人不如男人,女孩儿不如男孩儿,那只是他们的一家之见,做不得数。”
“那么娘亲呢?也是更喜欢男孩儿吗?如果我是男孩儿,你会更喜欢我吗?”
姜蛮轻轻搂住文瑶。
“娘亲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瑶儿,不管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你是瑶儿,娘亲就会永远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