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县街头,出现了一场奇观。
在沣县横行霸道的屠申,背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在街上艰难地挪动着,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渐隆三年七月二十四日,伙同同乡王大海于申郡破庙中,见财起意,戕害人命,抛尸枯井之中。”
“渐隆三年九月十七日,殴伤客东来少东家致残。”
“渐隆三年十月三日,设赌局诓骗远游学子,得银三百七十二两。”
“渐隆四年二月,从东南直隶逃劳役直沣县,改名屠申,赂县丞百银落户。”
“渐隆四年三月四日,结识泼皮王雄,缴月费十两,借势勒索钱财,半月之期得钱二十三两,期间砸毁贩摊无数。”
“渐隆五年八月,王雄获罪,逃至屠申家中,药杀之。”
……
……
一条一条罪状密密雕刻在石碑上,有好事的闲人就跟在屠申身后,一条一条大声念着。
屠申此时可没有这个心情。他一早就醒了,只觉身上沉重,似有什么重物压在自己身上。屠申使劲推了推,还挺沉,使劲推起来一看,是一块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一堆字。
屠申本是个粗人,字认不得几个,见此便欲将石板推在地上,可那石板就好像黏在他身上一般,推都推不开,无奈之下,屠申便将石板背在背上,准备找个人帮忙把石板拆卸下来。
“去认罪。”
一个声音在屠申耳边响起。
“谁?”
“去认罪吧。”
“你是谁?谁在装神弄鬼?”
“去认罪吧!”
一时间,屠申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定住了一般,背后的石板十分沉重。屠申试图迈开步子,可双腿犹如钉在了地里,分毫动弹不得。
“去县衙!”
“去县衙认罪吧!”
声音再次响起,屠申不由自主地双手托住石板,一步步艰难地走上大街,向县衙走去。
“诶,你们看,那不是屠申嘛?”
“他怎么自己背那么大一块石板?”
“上面还有字呢!”
“过去看看写的什么?”
“诶?你不要命啦!小心被他给记恨上。”
屠申想驱赶人群,想破口大骂,但他什么也做不了。背上的石板仿佛有千斤重量压得他脊背发弯,压得他口不能言。
渐渐地,周围的人群见他无力反抗,纷纷上前瞧热闹。
“诶,你们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呀?”
“渐隆六年十二月,**不允,戕害人命,这难道都是他干的恶事儿?”
“可不是嘛!那孙寡妇当初就住我们对街,当年这屠申就总撬人家寡妇门,后来有一天官府的人来了,说见到孙寡妇用剪刀自刎在床榻上,他四岁的小儿子投井死了,当时说是自杀,现在看来,保不齐就是他干得!”
“诶诶诶,你们看,这老小子一年还给县太爷上供二百两银子呐!”
“真是官匪勾结,真不是东西!”
“对!那么小的小孩子都下得去手,真不是东西!”
“诶诶诶,你们快看,这石碑仿佛在长啊?”
“对啊,我刚刚还看到下面没有这几行字呢!”
“肯定是有仙人施法,降服了这恶贼!”
“对!有仙人为我们做主!我们不用再怕他了!”
“把他送官!”
“对!把他送官!”
群情激奋,群众推推搡搡,把屠申送到了县衙门口。
“报——!大老爷,外面有很多人,拥着一个妖怪往县衙来了?”
“妖怪?什么妖怪?”
县太爷最近心情有些郁闷,自己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黄姨娘,原本对自己是温柔小意,最近却仿佛要出家一般,整日里念经,对自己也是不假辞色。正烦恼着,此时听了衙役的胡言乱语,顿时心头火气。
“不识趣的东西,子不语怪力乱神,小小公差怎敢胡言乱语?”
“大老爷,是真的,真有一个妖怪,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被臭鸡蛋都糊满了,后背驼一个石碑,那石碑有一人多高,上面也不知道写得什么,被那群百姓骂骂咧咧就送来了。”
“偶?有此等事?来人呐,击鼓,升堂,大老爷我要亲眼看一看这背着石碑的怪物!”
三通鼓响,大老爷升堂,转屏风入座,只见县衙门口站着一人,身上黄津津又腥又臭,有两名大汉一左一右看着他,后面围了一群百姓。
大老爷一看,能看出来是个人,背着块碑。
“来人呐,打两桶水,给他从头浇下,让他干净干净。”
两旁有衙役,打了两桶凉水,给屠申从头浇下。
“押进来!”
“是!”
两名衙役,手持水火棍,把屠申压入大堂。
县老爷仔细看,大吃一惊,他认得此人,县老爷每年要从他手里拿二百两银子。
“咳咳,台下何人,为何见官不跪?”
“回县太爷,小人屠申,此地人士,我现在不方便跪,我一跪啊,这石碑就倒了。”
“嗯,那你站着吧,两旁衙役,把石碑给他卸下来。”
来了两个衙役,要往下卸这石碑,结果这两个人没抬动,又来了两个人,也没抬动。
“回县太爷,此碑乃我罪业所化,别人是分毫也动不得。”
县老爷心说,给你台阶下你不下,那就别怪老爷我拿了钱,不替你办事儿。
“屠申呐,你此番来此,状告何人呐?可有状纸没有?”
“回县太爷,草民罪大恶极,特此出首自己,状纸,在这碑上刻着呢。”
县太爷皱了皱眉,点首叫师爷,去念一念状纸。
师爷站起身来,走到碑前,细细念来。
“草民屠申,原名连飞虎,本桐乡人士,因命案逃籍,几经辗转至沣县,思及过往,深觉自己罪大恶极,特写此碑文,以警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