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辆车的导航系统太旧了吧。南戴河那边有修路什么的情况,导航系统却把车子引往分明此路不通的地方。”以绮帮忙辩护,“苏耀怎么会知道呢?”
“你呀。”娜娜悻悻地一笑,“心思全摆在脸上喽。人家真是嫉妒呢,现在就帮着他,以后还了得?”
以绮骤然脸红,来不及解释,娜娜已经抓起大毛巾急急忙忙地洗澡去了。
真是的。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呢?或许,在视线总是莫名其妙停伫在那个身影的时候,就已经在意了他。但……这就是喜欢的感情吗?以绮也无法做最真实的判断。毕竟,没有人会整日猜想一个讨厌的对象,但喜欢苏耀……又分明是一件那么难的事。
“发什么愣呀?”不知不觉呆愣了很久,被洗好澡的娜娜骂道,“还不快去洗头,明天带烤肉味上班吗?”
赶紧步入洗浴间,对着镜子,听着水流,却又不经意地发起呆来。只有自己和娜娜两个人住,故此不会小心关紧洗浴间的拉门,听到了娜娜和乔朗甜蜜的睡前电话互道晚安,忽然间就很羡慕起他们。
所向往的并不是有一个男朋友这么简单,而是有一个可以爱,想要爱,并且能够爱的对象。
那么苏朗,他可以成为自己能够去爱的人吗?
在迷糊和困顿背后,竟也有小小甜蜜的感触,以绮就在这复杂的心思围困中,一夜无梦地睡着了。
就像刻意受到了命运之神的捉弄,在以绮鼓起勇气,想要告白的时候,苏耀却在这一段很长的时间里,销声匿迹。
也是呢,相恋的人是娜娜和乔朗,苏耀不可能会有事没事跑来她们这儿。天气渐冷,又缺乏户外活动的借口,连见到苏耀都变得困难起来。娜娜和乔朗时常出去吃饭,以绮又不好意思总当电灯泡。难为情地辗转反侧的时候,从外面疯玩回来的娜娜语音甜甜地敲上以绮的房门。
“以绮——”
以绮莫名地恼她,故意不理。
“林以绮——我是大灰狼哦。不开门,就把你吃掉!”
“真是的。”以绮板起面孔拉开门,“我的门上又没安锁,丁大小姐想要进来,还需要特意通报吗?”
娜娜眯眼道:“也许啊,我是变成了娜娜小姐模样的鬼怪哦,不得到林二小姐的邀请,就进不了门。”
“那现在进来了。”以绮瞪她,“你想怎样?鬼怪!”
娜娜竖起十指,“当然是——把你吃掉!”
两个人边躲边闹,笑着滚成一团。
好姐妹哪有隔夜仇,何况本来就是以绮自己心中有鬼。
玩闹了一阵子,娜娜趴在地毯上,从小包包里拿出长条邀请卡。
“哪!”一边说,甩飞镖一样甩给以绮。
“这是什么啊?”以绮边念边拆,“舞厅开业派对?”皱眉丢回去,“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你不记得上次了?和你去听什么日本来的小型演唱会,结果明明是日本人却在全程唱法语,我们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门又关着,又没有座位,全程站着,热死挤死了,要是失火就完蛋了。”
“你这个大嘴婆!还说我话多!我才说一句,你说那么多?”娜娜瞪眼,“这是苏耀新近打工的地方哦,我为了你才让乔朗拿回来的。”
以绮面上一红,“和我有什么关系。”
娜娜瞪她,“你就继续嘴硬。厉害一点的人,都会就此没收门票,就是我好说话——呐呐呐,是我强行塞给你好不好?”娜娜把邀请券塞回,一边念叨,“真是够了哦,天天皱眉,快成林妹妹了。哪里还是我们家面冷心硬的林以绮呢。”
以绮说不出话,知道娜娜是一番好意,心热了起来,却又忐忑不安。看她那样子,娜娜当场盘坐,做起指引先师。
“你犹豫什么了啦?你条件那么好,长得美,人又能干,哪点配不上姓苏的呀?”
“胡说、我哪是美人?”
“你长得白,古典脸,凤眉长眼的,牙又齐鼻子也挺。试问符合如上条件的人,可以不是美人也稀奇哦。”
“苏耀好像不是看脸的那种……而且……”以绮最气馁的就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他要是对我有感觉,早就有了。”
“什么年代了,”娜娜拍案,“还等着男人先主动表白?我要是等乔朗的话,直到世纪末也没有盼头吧?他不主动,你就不能主动点?说不定,就像我和乔朗那样,根本郎情妹意,一点即通呦!”
以绮懒得和她解释,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但心里也希望真如娜娜所言就好了。前思后想,苏耀确实闷骚,等他有意思,真要直到世界尽头了。
以绮挑出好久未穿的高跟鞋,又换了身新衣裳,一整日紧张局促,下了班就直奔那个舞厅。
新开张的地方,客人总是最多。以绮一向不喜人多的环境,但也努力忍耐着,在人群中寻找苏耀。
“以绮?”
她找了几圈没有发现,到是苏耀先看到了她。
穿着一身便装的苏耀自然地扶着以绮,“是不是头晕?和我到这边坐。”
以绮在他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才到了后场比较松快的地方。
“乔朗和我说你可能会来玩,让我注意一下。”头发好像剪短了一些,露出眉目亮澈如星。
和这样的苏耀对视,以绮不自然地别开一点视线。
“我听娜娜说,你在这里打工?”
“嗯。不过是在后场,帮忙整整线路什么的。”
“……你剪头了?”一说出口,以绮就后悔了。林以绮,你好笨!为什么什么不能说,偏偏要说这句呢?去海边玩时才问过苏耀为什么不剪头发,现在却说这种话,不是会被误会是当成人家会为她剪头的自恋狂吗?
不知道苏耀是否注意到以绮的局促,但总觉得他仿若无事,一直也是镇定自持的态度,“嗯。稍微清爽些,何况在后场……”
“哦,我、我回去了。”以绮忽然狼狈起来。为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像这样特意换了新装,跑来找男人,到底算什么呢?一点也不像她林以绮了呀。
“等等。”苏耀叫住她,“你都来了。怕闹的话,就在这待着,我给你拿饮料过来。等会有人上台唱歌,你跟着我到侧台去看表演,完了以后,我顺路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苏耀说话,总是欠缺抑扬,不管什么内容的话,都是平静地说出。以绮难以在他的话语中揣测品尝到内在的心情。但是他并没有说“让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会被娜娜骂”这种话,而是说“我不放心”,只是小小的不同,却又让以绮心情飞扬。
某个人,不经意的举动,却令另一人落寞、快乐,也唯有爱慕之心能有这样的魔法。
可以感觉苏耀那张好似冷淡的面孔下,是一个体贴温柔的灵魂。
因为整场他应该很忙吧,但只要有空,就会来给以绮送吃的,像怕冷落她似的。结果,对林以绮来说,那是个很快乐的夜晚。以至于,当苏耀把她送回家时,她终于在饮料的作用下,有些飘飘然地,大胆地,吐露了酝酿许久的心情。
“苏耀。”
“嗯,我不上去了。”苏耀客气地告辞。
“等一下。”以绮叫住他,又有点踟蹰,“你……应该是一个人吧?我的意思是……”她有点慌,平常善于组织语言的优点,一面对苏耀,好像全消失了,“你没有女朋友,对吧?”
“嗯。”刘海下,苏耀的眼睛漆丽如夜又灿亮如星。
凝视着那双眼睛,以绮小心地表白:“那么、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静了两秒,其实只有两秒,但以绮觉得怦怦跳动的心脏却像跳了十几下。
静默令人不安,等不及苏耀回应,以绮又说了起来,好像怕被一打断,就再没机会说出口那样:“我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那种看到谁会心跳、心动的感受,上一次,应该还在上学,也只有那个年纪里,才会有的飞扬、期待、害怕、不安,不知为什么,面对你,也会有……”
“说不定因为我是可怕的对象吧。”苏耀还是那么镇定,甚至微微笑了一笑,“就像面对动物园的老虎,一旦让你进到笼中,也会害怕不安心跳。”
“才不是。”以绮有点生气,想说我知道自己的感情。
苏耀却又开口,只是这一次,他看向别处,“谢谢你对我的欣赏,可惜我不爱女人。”
“呃?”
“不明白吗?”他骤然眯起那狭长美好的眼型,以嘲弄着谁似的轻佻口吻,“就是说,我对女人不行的。”
后来是怎么上的楼,以绮慌乱中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她异样狼狈转身而逃,就像身后真的有老虎那样。而苏耀还是没有看她,一直原样站立,直到以绮上了楼,直到房间亮起灯,那个背影才默然消失。
以绮躲在窗帘后,不敢看苏耀,却无法自控地想要看苏耀。那份确定自己回到房间才肯离开的温柔,真的来自于适才以那样轻佻的表情说出令以绮心碎之词的青年吗?
涌上的心情,五味杂陈。
再也没有比那种回答更让人绝望了。
以绮宁愿苏耀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至少那样的话,她还有可能改变。但是苏耀竟然说他对女人不行。这是最彻底的拒绝。
不管他的话是不是真的,他肯这样讲,就彻彻底底地表示了,他是一点也不打算和林以绮有任何牵扯,他是要她彻头彻尾地对他死心。
以绮颓然坐下,整个房间都变得骤然荒凉。
她想起苏耀的眼睛,明耀如星,却又漆丽如夜。
她想起苏耀的脸庞,明净端秀,而又落寞哀愁。
不管那是一副怎样被重重重彩抹杀本来面貌的油画,林以绮以她独特的敏感,已经被吸引,已经被诱惑。她爱上的……或许就是苏耀身上不确定的飘忽着的脆弱的却也坚韧的难以名之却又真实存在的某种特质。那样东西就是苏耀的灵魂,一定来自他的深处,即使轻佻的语言也无法掩饰的温柔的举止,即使冷漠的言辞也不能模糊的瑰丽的眼神……
抱住枕巾流下眼泪,以绮不甘心地确定——她还是喜欢苏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