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省合州县三汇镇柳家岭,原来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山区。
这里崇山峻岭,怪石嶙峋,山上大部分是乱石和荒草,只有村镇附近才有些林木和农田。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穷山沟,因四十年前国家战备的需要,由京城迁来一家上万人的大型工厂而闻名。时称三线建设。
工厂除厂区,还建有一个家属院,内部有医院、商店和中小学。所以,这家企业,俨然成为当地一个独立的小社会。无论职工上班看病,还是家属就学买菜,都生活在这个大杂院里。
古翊就生长在这样一个熟人的环境中。
他爷爷是个老锻工,父亲是个车工,母亲在检测室当检测员。
古翊上学时原本学习不错。但是人穷志短,他的父亲在他高中毕业后,给他在工厂附属的变电所,谋了一份临时工。这在三线老企业的子弟中,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变电所的苏所长是古翊爷爷徒弟的同学,还算热情,古翊上班的当天就给他指派了一位师傅,说是专门负责带他。这位师傅,姓张名龙,四十五六岁,但变电所没人喊他的大名,都叫他张聋子。
刚开始古翊以为他耳朵不好,或者姓名的谐音,后来他才知道,这张龙耳朵没毛病,而是挑活。遇到不好干的活儿,他就装聋作哑,外号就这么来的。
苏所长显然知道张龙人缘不怎么好,没人愿意跟他搭组干活。正好古翊来了,又是个临时工,所以,苏所长名义上给古翊找个带他的师傅,实际上,不如说是给张聋子找了个帮手。
张聋子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动嘴指挥还行,登梯爬杆和脏活儿累活儿,一律都让古翊去干。何况古翊是临时工,所以他比一般员工累多了。
就这样,古翊在变电所工作了一年左右。
如果不是之后发生的意外,古翊原本应该在这穷山沟娶妻生子、终老一生,过着同父母和爷奶一样的生活。
可是,天不随人愿,在古翊身上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彻底打乱了古翊的人生。
故事要从一件小事说起。
一天晚上,张聋子值夜班。变电所的夜班历来是轮班制,每人七天。轮到张聋子值夜班的第一天,正赶上下大雨,还有雷电。
张聋子胆子小,遇到夜里,特别是雷雨天一般不出屋。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偏偏这天雷电将一架跌落保险给击掉了,造成了一大片区域停电。
苏所长打电话叫张聋子立即处理,可保险怎么合也合不上。这说明那条来的线路有问题。苏所长叫张聋子马上带上设备沿途探查一下。这可把张聋子给难坏了。
有一次张聋子信誓旦旦的跟人打赌,说谁敢半夜到三汇镇走个来回,他就给谁一百块钱。古翊当场就应了。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三汇镇是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镇,因两溪汇成一溪而得名。厂区与镇之间约有四五公里距离的山路,不算太远。
张聋子提出的难点在于,必须要穿过一片荒野坟墓区。那是条近路。
那片坟墓区被六七棵高大的黄桷树覆盖着,白天走都觉得阴森森的。
张聋子煞有介事地宣称,他在那个地方曾经亲眼见过一个“鬼”。说那“鬼”是红衣青面,长发披肩,走路无声无息。为此,他吓病了两天。
虽然张聋子特意给古翊挑了一个雷雨天走,但是古翊还是很顺利的就走了一个来回,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回来的第二天,古翊给大家看了那天晚上用手机拍的三汇镇夜景,和那片坟墓区的照片,以防止张聋子赖皮,说他没经过那里。
结果,在众人的起哄之下,张聋子真的给了古翊一百块钱,还夸古翊年轻人阳气壮,胆子大。
苏所长的吩咐,张聋子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很清楚这条要探查的线路,正好要经过他与古翊打赌的那片坟墓区。
张聋子支支吾吾的,说他还要照看跌落保险的合闸情况,最好让古翊去探查。
苏所长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对他来讲,重要的是能快速通电,要不然上级领导会批评他。于是,苏所长就给古翊打电话,让古翊马上沿线去探查一趟,然后再向他汇报情况。
古翊从家里拿着手电、雨具就出发了。
这条路古翊不仅与张聋子打赌时走过,平时他也跟同学经常到这一带来玩,所以,他并不陌生。
就在古翊刚走进坟墓区的时候,便看到不远处昏暗的天空中,隐约飘动着一条白色的东西,显得十分柔软。
如果换成张聋子,还真说不准会看成凌空的白衣女鬼。
古翊走到近前用手电一照,就知道不过是条白色的农膜,被风刮到了电线上。估计是雨天,农膜带水导电了,造成与另一条电线搭接过载,引起了跌落保险跳闸。
按说,处理这种事情,电工是有专用设备的,绝缘杆和喷火式无人机。这些东西变电所里都有。绝缘杆是捅低点的悬挂物,高的可用无人机喷火烧。
可是,古翊觉得这雨天道路泥泞,来回走太麻烦,懒得返回去取,便想自己就地解决算了。
他踩着一个坟头就爬上了旁边的一棵黄桷树。
那棵树很粗,要六七个成人合围,盘根错节,还有很多的气根和支撑根,很好爬。树根下面,由于板根和支撑根较多,还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树洞。老乡在树洞里面垛了一些干草等杂物。
古翊开春时和同学就爬过这棵树,采摘过上面的黄桷树嫩芽吃,酸酸的。
古翊爬到树冠处的时候,一看那个农膜离他很近了,便折了一根树杈子,想把那条农膜给捅下来。可就在古翊用树杈子刚一接触到农膜的时候,一条火线像蛇信子一样,冲着古翊瞬间就射了过来。古翊马上意识到,他实际是在接触一条带电的高压线。
可是,已经晚了。
古翊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头脑便是一片白茫茫的。他甚至在那一瞬间,还能嗅到一股烧焦的糊味。
古翊,失去了知觉,一头从树冠上栽了下来。
眼前白茫茫的。
古翊的确嗅到了一股烧焦了的糊味。
那是几十股烈焰冲天而起,带着噼啪的响声,映红了深山峡谷。
山谷的绝崖顶上,还站着一排排的黑影,正监视着谷底的动向。而谷中,一群身穿王族军服的士兵,正在纵火焚烧着那山谷内的村庄,并驱赶着谷中的那些村民。
村庄里,传出阵阵的嘶吼和妇幼的哭喊声。
村口,一位老汉不顾一切地将一对青年男女,塞进了一架奇怪的兽车上,快兽加鞭,向村外的小路急驶。
兽车一路绝尘,飞似的冲向远离山谷外的那片草原深处。
草原深处,车道前后已没有人。
老汉前后看了看,这才跳下了车,揖手告别了这对青年男女,独自站在路边,回望着身后远处山谷那片火光冲天的村庄。
怪兽车,在那男青年的驾驶下,继续在原野的道路上急驶着。
兽车里,那名女子一袭红妆,清秀得像仙女一样;在风的吹拂下,飘逸着万千青丝。那名男子身裹兽皮,面色冷峻,像个猎户。俩人驾驶着兽车,向着前方不停地奔跑着。
忽然,天空中划过了一道闪光,一架银色圆盘形的金属碟状物掠过了兽车的顶部天空,接着俯冲了下来,轻轻地降落在他们的正前方。
兽车,一个紧刹,勒停在那个碟状物的前面。
碟状物停稳后,闪出一道门,并伸出一段照亮着红毯的扶梯。二十几位王族制服的男子,从上面快速地走了下来。
那对青年男女也从兽车上跳了下来,女子不断咳嗽着,显然受了些疫病。兽皮装男子用手臂奋力护着那女子,俩人怒视着那些来人。
“公子,玩够了吧。该走了。您的父亲已经赦免了那些山谷里蛮族人的死罪,您还想怎样?谷里的村民,我们并没有杀他们,只是将他们迁至蛮族人的城里去。这里,不是您应该呆的地方。”站在那些人前面的是一位英俊青年男子,向那名兽皮装的男子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个礼,朗声说道。
“不,我不回去!这里才是我的家!”兽皮装的男子愤怒地吼叫着,并用手臂挥向那些人,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滚!滚!别来这里烦我!”
“让我也滚吗?”一位贵妇人,从碟状物的扶梯上缓缓地走了下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位侍女,簇拥着她。
“母亲?”兽皮装的男子吃惊地直起了腰,失神地看着那位贵妇人。王族制服的那些人,立即闪到了两旁,让出了一条路。
贵妇人缓缓地走向兽皮装的男子。
“古翊,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太让我失望了!”贵妇人狠狠地扇了那个兽皮装男子一记耳光。兽皮装男子跪了下来,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这绝响的耳光,面无表情。
“王位继承者的身份你不要,却跟着这群蛮族人鬼混,你能混出个什么出息,你说!还有这个野丫头,怎么配得上你高贵的血统!万一将来有了孩子,你说,那算是个什么东西!”贵妇人怒不可遏,围着兽皮装男子来回踱着步。
兽皮装男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母亲的责骂。
“现在,马上,跟我回去!”贵妇人不容置疑地说道,然后愤恨地转过身,向着碟状物方向走去。
“不!阿蝶如果不能跟我一起走,我哪儿也不去!”兽皮装男子冲着母亲倔强地喊道。
“不走,那村庄里的蛮族人都得死!”贵妇人头也不回,站在了蝶状物的门前。
“翊哥!你和他们走吧,不用管我。我们,不是一类人。”红衣女子,向着那个叫古翊的兽皮装男子喊道。
“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兽皮装男子显然不肯让步,绝决地站起身,立在那里,寸步不动。
这时,有七八条火把亮光,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快速涌了过来,动作非常之快,草丛被这些人踏出无数条道路,身后尘土飞扬。
“蛮族人。保护好王后,准备射击!”王族制服的那些人立即围着贵妇人,纷纷向外举起了黑色的枪。
火把群从四面八方涌到碟状物近前,以碟状物为中心,又围了一个大圆圈。这是一群骑着怪兽的男人。他们身着青布衫,头上也裹着青布巾,手执着各种各样拉杂的武器。
一名老汉从一头怪兽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红衣女子身边,一把拉过女子,说道:“阿蝶,走吧。跟我们回家。”
“不。阿爹。我要与翊哥在一起。”红衣女子挣脱了老汉,冲到兽皮装男子跟前。俩人紧紧抱着,注视着周围的众人。
“阿蝶!这个人,跟我们不一样!那些虚伪的王族,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这些人,是靠不住的。你知道吗,为了寻找你,家族的人奔波了快一年的时间。你的阿婆,眼睛都快哭瞎了!如果你再这么执迷不悟,是会害死大家的。”老汉焦急地冲着红衣女子说道。
“好。这很好!拉开他们,将人快点带走。”那位贵妇人冲着王族制服的人说道,然后,扭头带着侍女们,缓缓走进了碟状物里面。
那些王族制服的人收起了枪,不顾兽皮装的男子和红衣女子声嘶力竭的叫喊,强行拉开了俩人。
王族制服的人强力架着男子,快步走进碟状物。青布衫的几个人也跳下了怪兽,强行拉走了红衣女子。
一道闪电般的光亮,划过了渐趋昏暗的天空。
一群火把亮光,骑上了许许多多的怪兽,纷纷奔向远方的一座城池。
“阿蝶——”
有人在扒拉古翊的眼皮,有点痒,也有点痛。古翊猛地睁开了双眼,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先别动!”一张皮肉松弛、满脸褶皱的老脸,正低头离他很近的距离盯着他,吓了古翊一跳。
“你,你是谁?这是哪儿?”古翊紧张地望着那张老脸,本能地左右看了看。借助着塞在洞壁上的手电灯光,古翊发现这里居然是那棵黄桷树下面的树洞。而那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婆,面无表情,神情僵硬,毫无生气。她身着青布衫,头裹青布巾,像是从树旁边那座坟墓里爬出来的那个什么。
更瘆人的是,老太婆有一双黑瞳非常淡的白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是不是个瞎子,反正她盯到古翊的眼神,总是又直又硬,令古翊有些头皮发麻。
古翊并不是害怕鬼,也不相信死人能活。他只是对这突然的变故,没有适应。所以,他大声地质问这个老太婆的时候,内心并没有胆怯。
老太婆没有回答古翊的任何问题,看到他醒了,又端详了他一会儿,便慢慢地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向着树洞外面走去。
就在老太婆走出树洞外的一瞬间,古翊看到了树洞外面,仿佛猛地掠过去一个红衣人影。
古翊使劲揉了揉眼睛,他怎么觉得刚才模模糊糊看到的,竟然是梦中的那个红衣女子的幻影。
透过树洞口,古翊看着那个老太婆,渐渐消失在黑暗的雨夜里。
古翊挣扎着想起身,却仍有一点头晕,差点摔了一跤。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树洞的干草垛上。草垛显然是被人重铺了一遍,放得很平,像个床,躺在上面,到挺舒服的。
古翊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或许只是睡了一觉。因为,他刚才确实做了一个梦,很清晰的梦。总之,他爬起来的时候,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古翊钻出了树洞。外面好黑,还有一点细雨,有点小冷。
老太婆和那个幻影早就没有了踪迹。
《聊斋》吗?或是遇到狐仙或者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