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之乱前,大唐各地藩镇都是奉长安为正朔。
哪怕私下四处兼并,也没有谁公然勾结反贼。
窦卫要是真如梁得武所言,那可是谋反的大罪,比攻击平海军后果还严重。
“令海陵军于山下筑营,除非圣旨,哪怕张隐亲临亦不得过。平海军于此暂歇,其余诸军随我征伐乱民,直捣越州!”李侹不想再拖下去。
“殿下,若是窦卫前来该当如何?”海陵军高霸有些心虚,窦卫可是名义上的浙东平叛统军使。
“扣在营内,等本王平叛后,亲自斩首,祭奠冤魂!”李侹毫不犹豫地回应。
郑昂一个劲作揖,期待早日看到这一幕。
越靠近越州,水路越密集,不断有轻舟顺着河网往城内驶去,李侹知道那是乱民的探子。
“殿下,可要截杀?”徐不败询问。
“不必,去告诉崔彦。王郢,丁从实为左翼,他为右翼,遇乱民入城不得厮杀,若是逃遁,那就给我往死里冲。”李侹跳下马,前方又是河道,只能步行。
浙东之乱的根源就在越州,要是乱民出逃,那战事将无限延长。
李侹皱眉思索半天有说:“尉迟果真,带人押着梁得武先去越州送信,就说此番前来只是做做样子,让乱民切莫惊慌。若是他们信了,你就守在城外,若是他们不信,你给我有多快跑多快!”
昔日繁华的越州城,而今早就破败不堪,从城外赶回的人在街上纷纷叫嚷,说是朝廷派出的大军已经快到城外。
尚且完好的越州城楼上,几个头目聚集在个四十来岁的瘦高汉子身边商议。
“杜为,咱们到底走不走?”
“就是,族里早就来信,让把东西先运回去。”
“走吧,赶明再凑些东西给姓窦的,咱们到括州,那边府库可比这的要大。”
叫杜为的瘦高汉子慢慢起身,指着城内大呼小叫的乱民说:“你们看看,这些人军不军,民不民。征战三月有余,却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将来如何攻取余杭一带?”
“还余杭,我王家当初助你就说过,只取会稽,莫道两县,现在会稽还在平海军手里,啥时候能还回来还不得而知呢?你不是说窦卫会帮咱么,现在都几日了还没动静?要我说,这越州还是弃喽,谁知道来的是哪路镇军?”一个矮胖青年拿着团扇在旁边乱扇。
正说着呢,楼下有人匆匆跑上来禀告:“有个叫梁得武的送来封信,说他是窦卫手下黄山军,怕被人看到没敢进城,带人在那头等着呢!”
杜为伸头看看,发现不远处的官道上有几人正下马休息,四周围着不少乱民。
“拿来我念,你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装什么装!”矮胖青年一把从杜为手里抢下书信,摇头晃脑地开始念起来。
“不对,窦卫就算要装样子给朝廷看,也会先灭掉平海军再说。现在让咱们留在越州,肯定有诈!”杜为听完立马说道。
“放屁,那姓窦的收了咱们几家多少好处,他要敢攻越州,当心鱼死网破!”矮胖青年很看不起杜为,哪怕他现在是越州名义上的大元帅。
“就是,咱们可捏着他窦卫的把柄,况且黄山军去攻会稽山咱的人都是看到的。”
别的几个头目也随声附和。
“诸位,听杜某一言。当年徐州之战你们没听过么?右金吾卫大将军康承训私收庞帅大笔财货,任由戴可师屯驻空城,结果就是王师大败。庞帅本想借此要挟康承训,却不想此人引来朱邪赤心,这才被害而亡。如今窦卫虽说财货皆收,难不保他翻脸无情。我等还是速离越州为妙。”杜为在那痛心疾首。
“刚才说守的是你,现在说退兵的还是你,你不会是昨夜喝傻了吧?还吹自个是银刀军,逃跑军还差不多。耶耶不走了,既然是演戏,咱就坐这守着,不信他姓窦的敢杀过来。”矮胖青年一脸得意,迎来几句恭维。
杜为咬咬牙,本想转身离开,又舍不得这些年闯下的基业,只能站在城楼上干着急。
李侹行军的速度不慢,傍晚时分已经到了越州城外,几个镇军使四散开来,把城池团团围住,然后朝城墙上胡乱射几箭就开始安营扎寨,神策军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出现。
“看吧,耶耶说的没错,窦卫就是演戏。”矮胖青年捡起支弩箭,发现上边没有箭头。
“再看看,说不定是缓兵之计,入夜让人到水门查探,莫要被困住!”杜为说出自己的看法,却被众人耻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庞帅,属下错了,这就到青州向王帅请罪!”杜为面朝北方默默念叨,全身浸泡在水中向东游去。
李侹在大唐没见到三更做饭五更启程的现象,大唐都是一日两餐,早上过午之前是第一顿,下午天黑之前是第二顿。
此刻,徐不败正端着碗米饭吃得喷香,上头还有几棵碧绿的野菜。
“殿下,这东西战马都不吃,你咋知道人能吃的?”徐不败边吃边问。
“那是马傻!”李侹也忙着扒饭,后世十几块一斤的野菜在这遍地都是,谁还愿意啃那黑糊糊的盐菜。
吃过饭,崔彦派人来询问,何时攻城?
“午时祭旗,午时攻城,此战许胜不许败,敢退半步,就地格杀!”李侹眯着眼望向越州城。
城门楼上,几个豪族头目也在吃饭,甚至还有几坛好酒。
矮胖青年边喝鱼汤边说:“窦卫咋不打旗号,这要是误伤几个该咋办?”
“那不有旗么,谁眼神好看看?”另一个头目摇摇晃晃地说。
矮胖青年眯眼望去,发现面大红军旗正朝城墙缓缓靠近,四周是沉默不语的马军。他的瞳孔在看到马军后迅速收缩,在楞了小半天后,突然高声叫道:“神策军,他们是何时过来的?”
大唐神策军,三个月前迎接佛骨时才在越州出现过,能当场认出的人很多,尤其是那身黑色的两当链甲,别的镇军根本没有。
神策军马军在迅速靠近城墙,手中的三石强弓已经上弦。嘭的一声,矮胖青年尚未作出反应,一阵箭雨便向城内急速坠落。
“殿下,计已奏效。”徐不败躬身说。
“擂鼓,半个时辰后,本王要在越州刺史府品茶!”李侹拿起把团扇开始扇风。
越州很小,小到神策军的鼓声能透过城墙传到崔彦耳中。
“擂鼓,诸军向前!”崔彦反应很快。
没有凄惨的厮杀,也没有惨烈的防守,神策军登上城墙后,发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只好先打开城门把大队人马放入。
徐不败纵马狂奔,他在会稽山未能出战,现在拼命想找对手。
“人呢?”徐不败朝街上跪地的乱民问。
“主家都去水门了,那里还有两艘快船可用!”有人出声说。
“带他引路!”徐不败抽出横刀,一个护卫把告密者揪到马背上,朝着水门狂奔。
越州是座水城,水门必不可少,此刻这道狭窄的水门前挤满了人,各大豪族为两艘快船打得不可开交。
徐不败已经围住四周,却无一人发现,而围困水门的崔彦已经登上城墙。
“是打算再争下去,还是等某家送尔等一程?”徐不败懒洋洋的问。
“将军,我等俱是被那窦卫所逼,愿降。”矮胖青年一声惨嚎,扑通跪在地上。
没用半个时辰,李侹进入越州城时,徐不败连汗都没出。
“把府库和降俘造册,战获缴七成,其余自分。再把那几个为首的送过来,本王亲自审!”李侹伸伸胳膊,觉得很无聊。
“狗官,某家誓死不降。敢杀耶耶试试,族中长辈定让你丢官弃爵!”
头个被带出来的人很有骨气,李侹只能翻翻白眼,朝尉迟果真说:“从左手开始,削成人棍,对了,把嘴堵上,反正他也不愿招!”
尉迟果真是个老实人,既然表弟下令让削成棍子,那就千万不能马虎,连伤口上的碎肉都给切割干净,力求做到完美。
被削五肢的家伙只是口头恐吓,等刀拔出来时已经吓得呜呜求饶,奈何嘴被堵住,没人能听懂他说什么。
第二个被带出来的就是矮胖青年,还没等李侹问呢,跪地上就说:“小人王仪,是婺州衢江人,祖上是彭国公遗支。杜为撺唆我等反叛,还把越州钱粮送给窦卫,前番王师平乱,小人可未动一兵啊。求将军开恩,饶我一死!”
彭国公?李侹在那莫名其妙,徐不败趴耳边一阵诉说才反应过来,是王君廓的后裔。
“给他纸笔,把反叛之事一字不漏的写下来,再让他把各豪族所占画成图册。”李侹示意,尉迟果真立马带着这家伙到旁边的破屋里。
“下一个!”李侹继续下令。
......
浙西观察使张隐正在船上四处观望,闻听会稽山上硝烟滚滚,立马让属下放慢行军。
“窦卫可曾有回报?”张隐朝船舱外询问。
“尚未回报,探马说其已经南下,估摸不日将抵会稽山。”镇海军参军趴在舱外回复。
“让探马再出二十里,前军停驻会稽山前十五里,待查明战果后,再行进军!”张隐摆摆手,又躺在仓里的软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