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二日后再见到吴伉时发现吴伉浑身带伤,明显遭受了严酷拷问。肋骨都被打折,已经昏死过去了。
将吴伉送回来的是董卓长史刘艾。事实上,当初发觉董卓带走吴伉之后,刘协立马遣人召见了刘艾和钟繇,委托二人分别去代刘协求见董卓和袁隗,再让刘艾转告吴伉要求他爱惜自身,向董卓和盘托出所有内情。
根据事后刘艾转述,吴伉被董卓亲自审讯,吴伉被拷掠过程中一直咬定没有告知刘协任何事,直至被拷打昏迷也不曾改口。
听到这后刘协缓舒一口气,自己谋划大抵是成了大半。
在刘艾将吴伉带回后,刘协立马召来太医医治,又命将吴伉安置于偏殿亲自照看,如此又一日后吴伉才得苏醒,此后一连半月吴伉都无法下床行动。
刘协在吴伉被送回后不久,就召见了一些宫中匠作,半是比划,半是商讨——其实绝大数时间的过程是这样的:刘协提出想法和要求,这些匠作按照刘协的想法提出设计方式,再向刘协解释设计方式的运作,再由刘协提出改进。如此反复半月多,才打造出一辆差强人意的马车。
这辆马车大抵是按后世明清马车造型。车底有四轮,车侧前后加有木制侧壁,车内可以容纳成年男子屈身躺卧,并且铺有丝绸和兽裘。总体而言,与此时汉代车马除开体积外其实差别不大。
刘协试图给马车加上减震装置,但是刘协只能大体描述出装置作用和可能的原理,导致这些工匠理解下来含混不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这辆马车设计是由四马骖乘,是刘协为吴伉在接下来西迁长安的路途上准备的。
就在刘协为吴伉准备马车的半个月内,整个雒阳的局势开始越来越不利于董卓。
就在董卓毒杀弘农王后不久,各路大军共推袁绍为盟主,开始为讨董壮声势。联军总体分为聚集在酸枣的袁绍同盟与聚集在鲁阳的袁术同盟。为了对抗手握朝廷的董卓,袁绍自号车骑将军,又表曹操为行[官职前加行,守等字都表示暂代之意]奋武将军。此前董卓为了拉拢袁术曾上表袁术为后将军。这时袁术便以此名义屯兵鲁阳,又表孙坚为行中郎将,命令孙坚领兵前来汇合。
话说孙坚自从长沙起兵以来,亦不安分。孙坚本为猛鸷之人,受恩必报,睚眦必偿。此次起兵,还未讨董,便一连杀了两位朝廷命官。这两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
荆州刺史王叡与孙坚有旧识,两人曾共同讨伐过零陵、桂阳两郡的叛贼。但王叡因为孙坚是武官,所以,他在言谈中,常常流露轻蔑之意。对此,孙坚早就心存不满。
王叡又与武陵太守曹寅有隙。这次举兵讨伐董卓,王叡宣称要先杀曹寅。曹寅害怕被杀,便假冒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的檄文,下达给孙坚,檄文中数说王叡的罪过,命令孙坚将他处死。孙坚领受檄文,立即起兵前往。
王叡闻知有军队到来,登楼观望,并派人询问这些士兵来此的意图。孙坚的前部回答:“我们长久奔波在外,劳苦不堪,所得的赏赐,还不够做衣裳。这次来,不过是想请您开恩,再赏些财物。”
王叡信以为真,立马回应道:“这有何难,我做刺史的,难道还会吝啬吗?”当下传令打开库藏,让兵士们自己进去,看还有什么东西可资用度。
等到来兵涌到楼下,王睿才发现了孙坚,大惊,忙问:“士兵们自来请求赏赐,孙府君怎么也在这里?”
孙坚回答:“奉案行使者檄文,特来取你的首级。”
王睿又问:“我犯了什么罪?”
孙坚回答:“在下也不知道!”
王睿走投无路,刮金饮之而死。
孙坚便如此吞并了王叡的兵马军资后再向北行,等到了南阳之时,已经有了数万人。
南阳太守张咨听闻孙坚军至,晏然自若。孙坚移檄太守张咨,请他供应军粮。张咨便以此询问手下掌管纲纪的人,掌管纲纪的人回答道:“孙坚是邻郡的二千石郡守,不应调发。”张咨于是便不与粮草。
孙坚见此便以牛酒为礼物去拜访张咨,张咨第二天只好也来答谢。
孙坚设宴款待张咨,酒酣之后,孙坚的主簿进来禀报:“前有文书传给南阳太守,但至今道路尚未修整,军用钱粮尚未备足,请将他逮捕交付主簿问个明白。”张咨顿时大惊失色,害怕得想离去,但四周已布满士兵,根本无路可走。
又一会儿,主簿又进来向孙坚请示:“南阳太守迟滞义兵,使得征讨董贼不能按时进行,请求收押后按照军法从事。”孙坚于是牵出张咨在军门外问斩。整个南阳郡上下震栗,孙坚此后无求不获。[注一]
孙坚斩杀张咨后再次起兵北上,在南阳郡鲁阳县处与袁术汇合。袁术表孙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命他屯兵鲁阳,前驱进攻。袁术自己则占据南阳郡,供应孙坚军资。
孙坚在鲁阳休整过后,当准备进军之时,派遣自己长史长史公仇称带兵去催促袁术军粮。为此,他在鲁阳城东门外集合官属,设帐饮酒,给公仇称送行。
恰逢此时,董卓派遣的大军先锋数十骑兵到来。孙坚命令部曲整军待命,不得妄动。自己则饮酒自若,等到董卓军大军骑兵到来,孙坚这才慢慢起身离开席位,引导将士们有条不紊地进入城内。
孙坚入城后对部将们解释说:“刚才我之所以不立刻起身的原因,是害怕引起你们慌乱,导致自相踩踏而不得退回城中罢了。”
董卓的士兵见到孙坚部卒严整,亦不敢攻城,就此退去。
孙坚此后稍事休整,便拔兵进入司隶河南郡粱县处。恰逢董卓派遣徐荣、李蒙四出虏掠。徐荣与孙坚在此相遇,大战一场。孙坚本是本帅偏师冒进,兵少被围,情形狼狈,危急异常,不得已与数十骑溃围而出。
孙坚常穿红色罽帻[罽帻:毛织物制的头巾],此时便脱下令亲信部将祖茂穿着。董卓骑兵便以祖茂为孙坚,纷纷追逐,孙坚这才得走脱。
祖茂与孙坚分路而走,被追至窘迫,不得已,下马将罽帻包在坟墓前的一根烧柱上,自己则伏在草丛中不动。董卓的骑兵远远见到赤罽帻,以为孙坚在此,便将这地方层层包围起来,走到跟前,才发现被骗,这才散去。
此战徐荣擒获颍川太守李旻,送至雒阳。董卓将之与擒获的豫州从事张安一起烹杀。两人入鼎时相顾而言:“不同日生,乃同日烹。”于是同时罹难。董卓又将所擒获的义军士卒全部用布条缠绕,倒立于地,灌猪膏后烧杀之。
孙坚脱身后收拢散卒并与自己其他偏军汇合,进屯阳人,以求再战。董卓听闻,派遣陈郡太守胡轸为大督护,吕布为骑督,其余步骑将校都督者甚众,率领五千人前往迎击。
胡轸,字文才,乃是凉州大人[大人者,当地豪族也]。久为董卓部将,有战功,性格急躁。出征前恐吓其他将领说道:“今此行也,要当斩一青绶,乃整齐耳。[这次出行,必须要先斩杀一个中郎将才能使部卒整齐听命]”因此被其他都督厌恶。
等到大军来到广成,去阳人城数十里。天已经很晚了,士马劳累,应当驻军休息。又本来董卓即命令在广成此处休息,秣马饮食,以夜进兵,投晓攻城。但因为诸将厌恶胡轸,就想要贼败此事。于是吕布等将领便欺骗他说:“阳人城中贼已走,当追寻之,不然失之矣。[阳人城中贼人已经逃跑,如果不赶快追击恐怕会错失战机]”
胡轸于是连夜进军,等来到阳人城下,才发觉城中守备十分严密,偷袭不可能成功。这时胡轸军队吏士饥渴,人马甚疲,而且因为是夜晚所至,无法设立军营堑垒。等到军队解甲休息时,吕布又传布谣言,说孙坚率城中将士乘夜来袭。于是胡轸军众扰乱奔走,皆弃甲,失鞍马。等到跑了十馀里,才发现并无夜袭,恰逢天明,便还军,拾取兵器,欲进攻城。不过城守已固,穿堑已深,胡轸等人不能攻而还。孙坚于是出城追击,在建平此地大破胡轸而还,斩杀都督华雄等人。
孙坚由此军势益胜,欲再进军。但此时有人离间袁术和孙坚,对袁术说道:“坚若得洛,不可复制[复制,指再被辖制],此为除狼而得虎也。”袁术果然起疑,不再运送兵粮。
孙坚听闻后,自己从阳人到鲁阳星夜急驱百里地面见袁术,为袁术画地为图分析目前形势,又对袁术说道:“大勋垂捷而军粮不继,此吴起所以叹泣於西河,乐毅所以遗恨於垂成也。愿将军深思之。[注二]”袁术听完孙坚所讲后,心下羞愧不安,立马又重新调发军粮。
孙坚于是再次进军。董卓开始忌惮孙坚,就派遣将军李傕等来请求和亲,并且许诺上表孙坚家族子弟担任郡守刺史,想以此拉拢孙坚。
孙坚严词拒绝道:“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县[通“悬”]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于是进军大谷关,屯兵其下。
大谷关在故嵩阳西北三十五里,北出对洛阳故城。张衡《东京赋》云“盟津达其后,大谷通其前”是也。其离雒阳仅仅九十里地。
在这种危急关头下,董卓终于开始认真考虑迁都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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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此三国志所载,与吴历所载不同,吴历所载如下:
初坚至南阳,咨既不给军粮,又不肯见坚。坚欲进兵,恐有后患,乃诈得急疾,举军震惶,迎呼巫医,祷祀山川。遣所亲人说咨,言病困,欲以兵付咨。咨闻之,心利其兵,即将步骑五六百人诣营省坚。坚卧与相见。无何,卒然而起,按剑骂咨,遂执斩之。
注二:陈寿《三国志·孙破虏讨逆传》写的是孙坚对袁术说:“所以出身不顾,上为国家讨贼,下慰将军家门之私雠。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将军受谮润之言,还相嫌疑!”但阳人之战发生在初平元年二月初,此时董卓尚未西迁,也没斩杀袁隗和袁家百余口,不知道这袁家“私仇”是怎么来的,反倒是孙坚和董卓到真有旧日仇怨,故而转采取《江表传》所言。
吴起,战国著名兵法家。曾担任魏国西河守,对秦国“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战平八”,后被猜疑离魏奔楚。
乐毅,燕昭王千金市马骨置黄金台后,“乐毅自魏往”,帅联军伐齐,“其不下者,唯莒、即墨二城”,燕昭王死后被燕王猜忌,不得已奔赵,齐国于是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