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起身将桌案踢翻了过去,桌上的瓷壶香炉打翻在地,叮叮当当。
起身指着跪的端正的东方珺若,又指着跪了一地前来求情的莺莺燕燕,“你好的很,你们也好的很。”
菱贵人茫然地抬头,看向了东方珺若。
后者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她是求情呢,还是不求情呢。
纸窗被风吹得烁烁作响,屋内的帘子东摇西晃。
“将菱贵人,祁采女这些个云州来的贱人,全都拖下去杖毙。”皇上大手一挥命令道。
菱贵人顿时就慌了,不断叩头,“皇上饶命啊!”
莺莺燕燕的哭腔很快就变成了惨叫声,无人上前求情。
“郡主,郡主你救救我……”菱贵人去抓东方珺若的衣袖,却被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
一群人很快就被拖出去了,哀嚎声也渐渐平息。
“皇上,臣女是不是也会与她们一般,是一样的后果。”东方珺若手心发汗,心凉如冰,那些人,都是她亲自挑选入宫的。
表面上是说宫里生活无聊,所以找些姐妹相伴,实际上是想着各种法子,往皇上身边送。
她的用心,皇上想来早就看出来了,却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就像是达到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爬到最高处的也就是这个菱贵人,没想到也就是凭着皇上的一句话,美人烟消云散。
“珺若,朕一直都将你当做一个乖巧听话的郡主来看,废后身死、太子倒台,朕从未牵连过你,你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朕真是愈发看不懂你了。”皇上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达到一种诡异的平和。
就像是暴风雨前夕一般的宁静。
愈是如此,东方珺若愈发不安。
“皇上,臣女是无辜的。”东方珺若缓缓地抬起头来,面对着上座之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的脸庞高肿着,发髻凌乱,一直都是整齐衣裳的穿戴,如今也变得皱巴巴的。
若是楚东灵瞧见她,定然会上去再给她一巴掌。
可如今她面对的是皇上,那个一心偏袒,对她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的皇上。
“你的脸,怎么弄得?”皇上皱着眉头询问道。
东方珺若摇了摇头,“就当做是臣女自作自受吧,既然皇上一心觉得此事是臣女的过错,臣女也该为贵妃娘娘抵命,两个巴掌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谁要你去为她抵命了?”皇上见她自垂自怜,一时又于心不忍。
“那……”东方珺若咬唇,一副欲说又不说的模样。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道:“只是此事与你牵扯在一起,你也逃不了干系,你不适合呆在京城了。”
“皇上要臣女去何处?”东方珺若瞪大了眼眸。
这话虽说是给她一条生路,意思却是让她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她会被流放吗?
“去云州吧,那是你的故里,回云州东方家族的祠堂里,终日吃斋念佛,朕饶一命,可你日后只能与青灯古佛相伴。”皇上不忍去看东方珺若哀伤的神情。
东方珺若愣愣地看着地面,吃斋念佛呆在祠堂里,没有期限,不就等于将她软禁,当成一个犯人一般,活得还没有犯人痛快。
“你与太子的婚事,就此作废吧,一个罪人,有何颜面成为我朝的太子妃。”皇上直接撕毁了婚约。
“皇上……”东方珺若泣不成声。
“来人,将郡主送回郡主府中,明日启程前往云州。”皇上揉着太阳穴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宫道里的灯火明灭着,东方珺若被宫人搀扶着,走在狭窄湿冷的宫道内,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不仅仅是因为跪了太久,而是心伤居大部分。
一直到皇上宣布她可以离开,她都未曾见到楚风璃。
他不可能不知晓宫里发生的事情,也不会不知晓她即将前往云州,婚约被撕毁,可他不会像五年前的那一日,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掩去迷雾,见光辉照入窗台。
送东方珺若出宫的马车直接驶向了郡主府,一路都有人紧紧跟着。
“去,你去找太子。”东方珺若握紧了品香的手掌吩咐道。
品香依言,踏着夜色去叩响了琅王府的门,却无人回应。
“你说他不在府中吗?”东方珺若隐忍着哭意道。
她的脸上已经贴上了膏药,只是脸庞依旧高肿着,看上去还有几分滑稽。
品香跪在东方珺若的面前,神情紧张,吞吞吐吐地说道:“殿下应当是不在府中,奴婢敲了好几次门,都无人来开。”
东方珺若轻笑一声,“人应当是在府中,只是不想给你开,也不想来拉我一把而已,眼瞧着我要去云州了,婚事也作废了,他应当是高兴了吧。”
“殿下心中应当是有郡主的,怎么会开心。”品香不知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是照着寻常的说法来安慰郡主。
可得来的是东方珺若一巴掌。
“你知道什么。”
若是平常,她听到这一番安慰的话,兴许会开心起来,可如今的她,正在慢慢感受着绝望。
如同溺水一般,要慢慢被水流淹没,呼吸困难。
“郡主……”品香不知说错了什么话,心觉得委屈,却也不敢解释。
“起来。”东方珺若眉眼里带着一丝戾气。
品香挣扎着起身,胆怯地垂眼,不敢直视东方珺若的目光。
“你随我去云州,我有事安排你。”东方珺若直视着品香,声音如冰。
“何事。”品香偷瞄着东方珺若问道。
东方珺若高深莫测,“到时候会与你说,你要知晓,背叛我的下场。”
“奴婢不敢。”品香吓得又跪了下来。
东方珺若慢慢弯下了腰,却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只要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才能活下去,别跟玲儿学,若是她落到我的手里,我要她的命。”
一字一句,如同恶鬼侵蚀一般。
皇宫内开始准备垂挂白布,皇后位置空悬,后宫里最尊贵的便是宁贵妃,如今她去了,自然是要好生操办的。
楚东灵哭了好几场,哭得眼睛红通通的,拿着帕子去擦都生疼。
三日后,抬棺入皇陵,吹吹打打,一阵哀声。
宁贵妃追封为孝冕皇后,并追封其妹妹姜纯为仁善郡主,除却这一早逝的妹妹,竟再无亲眷在世。
楚东灵前往云州后,朝廷内议论起莫惟意之死的言论少了许多。
楚风璃站在城门前,看着送葬的队伍缓缓离开,这才走近了一旁的轿子。
“娘娘,这一路前去山高路远,怕是再也无法回到京城了。”
轿内的女声敛去了几分锋芒,带着看透尘世的沧桑语调,“我知晓,这京城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父皇对你还是有几分情义的。”楚风璃沉吟道。
“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轿内的女子顿了顿,“人都死了,圣上说的比唱的好听,死者为大,东方珺若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云州女子,她却可以回到云州……”
“我终是不能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反倒是她先快一步,要了我的性命,日后还要麻烦太子殿下,替我了结心事。”
芝兰穿着普通女子的衣裳,身后背着包裹,往轿内轻声说道:“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也好,是该走了,太子殿下,珍重。”
马蹄疾步踏出京城,一阵尘土飞扬,此去后,不知何时再见。
楚风璃目送着马车离开,久久未语。
耳边是一阵议论声,都在说宁贵妃之死。
有说她死得好,有说她死的惋惜。
“殿下,就这么让娘娘走了?”容色站在楚风璃身边,语气不确定道。
楚风璃拂了拂衣袖,下巴微抬,回身穿过热闹非凡的街市,看着一路车水马龙。
“她走了也好,你派人一路护送着,让她远远离开京城。”
“是。”容色应道。
迎面走来的楚东灵穿过人群,已经依旧是红红的,身穿着素净的衣裳,游魂似的到处闲逛。
兴许是因为她近来表现得过于哀伤,让皇上心中有些愧疚,她这个女儿平日里虽爱胡闹,可却是一片孝心,贵妃与她没有生养之恩,她却如此爱戴她。
所以近来也不管她,随意她出宫散心。
“公主怎么在这里。”容色在人群里一眼便瞧见了楚东灵。
“东灵。”楚风璃张口叫道。
楚东灵的目光落在了楚风璃的脸上,干干地叫道:“七哥……”
“别在外面闲逛了,回去吧。”楚风璃声音软了几分。
楚东灵摇了摇头,“不想回去,想在这里逛逛,七哥要回府上吗?”
“还有些事情要办。”
楚东灵指着容色说道:“那容侍卫借来陪我逛逛吧,我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安全。”
容色看了一眼楚风璃,还未说话,手臂已经被楚东灵挽住了。
“七哥那么大方的人,你就陪我逛逛吧。”
说罢,也不看一眼楚风璃的神情,便拉着容色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啊。”楚东灵没走远几步,便将容色拉进了巷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