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2014年,周知来到墨西哥的第八年。
从2006年初到墨西哥时欢喜,不知所措的情感早已归于平静。
那些高耸的教堂,凌乱的广场,以及街道旁深绿色的棕榈树对她而言早已无比熟悉,只是她没想到,在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望见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人。
“蒋程”二字从唇齿间辗转而过,周知有些怔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于她而言,二十四岁的周知早已经失去了十六岁的周知的懵懂情愫。
他显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眸向她望来,甚至热情的请她到一家咖啡厅喝咖啡。
眼前的男人面容白净,穿着风衣,袖管被随意卷起,他只微笑,谦逊而礼貌。
周知舔了舔唇,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自然而平静的和他讲话:“六年前你匆匆离去,今年怎么又突然来墨西哥了?”
时隔多年,她早已习惯和当地人用西班牙语交流,中文说得有些生涩,只是在他面前,她自己都未发觉自己说得是如此艰难。
他收了微笑,漫不经心的翻搅着面前的咖啡,不经意间手下的力道重了重,几滴咖啡落到他随意卷起的袖管上,他不在意,云淡风轻的低声道:“你就当我闲得无聊。
“说实话,你不在的六年零三个月里,我学了钢琴,就像当初的你一样疯狂而热烈的爱上了古典钢琴。”
他分享他回国后的经历,和她就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周知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故作安然的喝了口咖啡,没有接应他的话题,话锋徒然一转,问道:“蒋程。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你问。”
“当年你为什么要放弃墨西哥艺术学院?如果你一直在墨西哥艺术学院进修,好好利用你的绘画天赋,你会成为墨西哥著名华裔画家的。”
她摇了摇头,语气间饱含可惜,“可惜,你放弃了。”
他笑了笑,喝了口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咖啡,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头发,转而却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放弃了就是放弃了,哪里需要这么多理由。”
她正欲说话,他却徒然转了话题,深邃的眼睛毫无情绪,唇角却满含笑意:“周知,时隔六年,也不知道你想好十六岁那年你弹的曲子的名字了没有。”
“想好了,”她横冲直撞的对上他的眸子,沉默片刻,说道:“叫《绿咬鹃》。”
他转而便笑了,盯着她不修边幅的脸,像是怅然若失的感叹,又像是老友之间的寒暄,“你这几年,一直都是这种样子?”
他次次都在找新的话题,要么就是答非所问。
周知蹙了蹙眉,呼了口气,学着他漫不经心的搅咖啡,语气淡淡:“是啊,小时候太冲动,总喜欢浓妆艳抹,的确很精致。可是,蒋程,我老了,我不再是十六岁的少女了,不会再喜欢年少时的东西了。我现在这样,平平淡淡也挺好。”
她的话意有所指,别有深意。聪明如他,她相信他听得懂。
她抬眸,对上他愕然的眸子,忽然又笑了:“蒋程,我给你唱首歌吧,我们就此别过,好聚好散。”
他沉默,幽黑的眸子直视着她,怔愣片刻,他说:“好。”
得到他的许可,她轻轻的笑了,颇有些安静的咖啡厅里,她的声音异常的小,异常的柔:“You're?like?the?summer?breeze?…”
“A?cool?heart?…”
歌声幽幽,她恍然又回想到年少时做的一场大梦。
又回想起那人云淡风轻的眉眼。
她同他,大概也只能是黄粱大梦一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