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夜中光影潺潺。
模模糊糊间,楚临安看到了远处影子越来越近,一直到近处之时,他才看清来人那身锦白龙纹长衫。
宁西洛站在囚笼车外,轻抬右手,侍卫们领命皆退去。
楚临安懒散地看着宁西洛,悠悠地依靠在那囚笼之旁。
而囚笼之外,那人俊美的容颜此时没有丝毫的轻傲的姿态,冷冷道:“朕与你交换条件,将解药交出来。”
他的声音冰冷,冷到让楚临安觉得诧异。楚临安轻笑道:“我以为,你会来质问我与溪姑娘之间的关系,却没成想是为了新欢而来?”
楚临安故意将“新欢”一词说的格外肯定,只是想看着宁西洛生气的模样。而他错了,宁西洛长身而立,凤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此番,那一直紧随宁西洛的内监并未跟来,而所有的侍卫皆被撤离。
宁西洛目光冷凝:“云溪不能死,朕也不会让她死。”
宁西洛的话极为冷清,与楚临安心中那人的模样逐渐重叠,不知何时,宁西洛的性子竟然也与画溪像了那么多?只是一句话,便让他疯了一般地妒忌了起来。
楚临安苦笑道:“我说了,用你的命来换,你肯吗?”
没有任何的迟疑,没有任何的否定,那凤眸男子淡淡道:“好。”
似乎什么,突然破碎了。
在这一瞬,楚临安竟然觉得恐慌,他不肯置信地走至囚车外侧,离宁西洛最近的地方凝视着他,微微抿着的唇线最终是苦笑而扬起:“宁西洛,你爱上她了?那凤儿又算什么?”
楚临安想要听到宁西洛说一句“不”,却终究是没有听到。
若是宁西洛与他一般知道云溪便是画溪,他还会留着云溪吗?还是说,若宁西洛能容忍云溪便是曾经的画溪,那么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第一次,楚临安觉得怕了。
第一次,楚临安想要不顾一切地杀了宁西洛。
第一次,楚临安竟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终究是不是真的恨极了宁西洛,终究是不是还爱着六年前的楚临安!
不,她不会原谅宁西洛,他杀了画府八十八口人命,也杀了沈惊鸿,还逼她跳入了护城河!她一定不会原谅宁西洛,一定会杀了他!
楚临安轻笑,最终凝视着宁西洛那淡然的眸子,道:“我不会亲自动手。”
宁西洛拧了眉:“你想让朕怎么做,才肯给出解药剩下的药方?”
“我在公主身上藏了一枚胭脂色。”那双湛蓝的眸中此时却是闪过危险与狡黠,楚临安颔首看向月色,任凭雪花落入他的瞳孔,轻声道,“吃下它。”
******
龙撵中。
从外面回来之后,宁西洛便将云溪放在了这里,让张良看护她饮下了药,而他却不知所踪。而云溪躺在龙撵中静静地闻着那熟悉的香味,不由得觉得有些眩晕。
云溪撑起身子,将那帘帐打开,轻悠悠问道:“皇上每日都会以狐幽香入眠吗?”
月色正浓。
张良此时正依在龙撵外的软塌上,听到云溪的疑问,他笑道:“这狐幽香会有致幻的作用,可是皇上却是极度喜欢的,若无狐幽香,皇上是无法入眠的。”
云溪抿眉,狐疑道:“皇上以幻入眠,是想见谁?”
张良侧过身,轻看帘帐之内的云溪,清了清声音:“二姑娘这么多疑问,不妨亲自问皇上,奴才若是说多了,定是要挨罚的。这一路,奴才的饷银可是被罚的干干净净了。”
看张良并不想多说什么,云溪将帘帐放下后,便躺在龙撵内闭着眸子休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吹进龙撵之内,带着片片的雪花。
那人的动作轻柔,将被角替她轻轻塞在了身下。
云溪睁眸,正巧看着那柔和的凤眸与他俊美的脸庞。她乔装疲惫,便要起身行礼,却被宁西洛按了下去。
他冷淡着声音,道:“朕命张良去熬药了,你再休憩半个时辰便起来喝了。”
云溪撑着手臂,与宁西洛对视:“可今日的药,已经吃过了。”
宁西洛将她的手臂拿开,再度放在了被褥中。他不言不语,用手轻触云溪的额头,似是感觉不到什么,他靠近了云溪,轻轻地抵在了她的额头之上:“今日没冻着?”
他的态度与之前大有不同,虽说依旧冷淡至极,可是却透露着点点的温和。
云溪看不透,向后退了几分,并不敢看向宁西洛:“皇上莫要与云溪有更多亲密之处,皇上答应过的。”
宁西洛微微张口,然后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云溪躺在那里,脑海中略过了无数偷取锁匙的方法,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若是楚临安今夜逃不出,不出两日回到皇宫,他便再也没有出逃的可能。
慎刑司,她待过,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皇上,二姑娘该用药了。”
未过多久,帘帐外传来了张良的声音。
紧接着,一双修长的手便掀开了那帘帐,一碗药汤被稳稳地放进了龙撵之内,隐约之中,云溪看到了张良那担心的神色,却有些不解。
“要朕喂你吗?”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云溪看着他,突然一丝心绪从脑海中划过……
“好。”
云溪撑着身子,对着宁西洛轻轻一笑。
不出所料,她看到了宁西洛愕然的神色,那俊美的容貌在这一瞬有些惊诧,很快,他便恢复了原本冷淡的模样。
他伸出手,将云溪身上的被褥掀开,转而让云溪倚靠在他的怀中。
虽不是第一次近距离与宁西洛接触,云溪却还是微微震撼他的容貌。
他的皮肤细腻而温润,白皙如霜雪。他的眼睛狭长而清幽,明眸而澄湛,犹如清水一汪。薄薄的唇附带着红脂之色……
“朕记得你怕苦的,忍忍。”宁西洛并没有察觉到云溪在打量他,只是将那汤药端起,汤勺轻举,他轻轻地吹了吹。
云溪回过神,嘬了一口药汤,皱了眉:“不喝了。”
她知道宁西洛会做什么,也猜到宁西洛会做什么,而这些正是她所需要的。云溪沉了心,假装躺下,却被宁西洛按住了身子。
他从怀中不知掏出了什么油纸布,在她身前轻轻打开。
竟是蜜饯。
云溪愕然,还未问话,便被他塞进了口中……
甜,充斥着唇舌之间。
而他饮下一口汤药,直接吻向了她。
一口,又一口,他皆亲自全部喂她喝了下去……
而这次,云溪却没有推开宁西洛,反而双手轻轻环绕着他的腰。
宁西洛微微一震,睁开眸的瞬间却看着云溪阖眸颤抖的模样,他抱紧了怀中之人,一直到汤药落尽,一直到她的唇红的摄人,他都没有松开她。
……
云溪握着袖子,眸色清冷地看着那俊美容颜的男子,讽笑。
他睡着了,且短时间并不会醒来。
在宁西洛回来之前,她便在唇上下了药散,皆为他准备。
从宁西洛的腰间,她取出了那囚车之上的锁匙,轻轻地放进了袖兜之中。而这一切,宁西洛均未察觉。
素手掀开帘帐。
张良看到云溪和煦的笑容:“我的东西落在外面了,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