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在冯后脸上,一张冷艳的脸浮上了几分暖意。
她微微抬头,只见眼前有一人正在细细打量着她。
他们兄妹两个,形似神不似,正如他们之间的感情,貌合神离。
冯太后冷笑了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冯熙慢慢走近冯太后,声音里不带感情:“太后娘娘是冯氏的荣耀,臣怎么敢看您的笑话呢?”
冯太后冷冷地盯着冯熙,半晌不移开目光,开口道:“之前冯睿说你已经葬身火海,还取回了你的贴身信物,你是怎么买通侯官的?”
冯熙略低头,笑了笑:“娘娘应该去问陛下。”
冯太后瞥了一眼冯熙,冯熙像是叹息道:“娘娘为什么总是不信臣呢?若是信任臣,便不会发生昨日之事。”
冯太后一向妩媚婉转的声音里此刻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与自嘲:“我信过你,可是你呢?我同你说过我喜欢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做侍妾我也不在乎,你答应会帮我,我满心欢喜,可是不久,你便设计让我误以为拓跋晃是他,我遂失身于拓跋晃,还让姑姑借此把我接进宫。拓跋晃死了,你又把我献给拓跋浚……”说到这里,冯太后垂下了头,兀自念着:“冯熙,你好狠的心。”冯太后的目光里闪现出一丝难忍:“宫里的日子何其难熬,姑姑把我推出去邀宠,闾昭仪步步紧逼,害得我永远不能生育,你明白那种痛苦吗?我在宫里一点盼头都没有,你只当我是你的傀儡,一步步提着走,你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妹妹呀!”
冯熙的语气依旧平静,接着冯后的话说道:“姑姑与我一番图谋,求的是什么难道太后娘娘不清楚吗?为了大业,以身伺虎又如何?再说,太后娘娘在宫中获尽荣宠,又怎么能说是痛苦呢?”冯熙停下来望了眼冯太后,“何况,他本就对娘娘无意,娘娘又何必自作多情?”
冯太后冷笑了一声:“冯熙,你无情无爱,迟早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冯熙微微一笑:“纵然太后娘娘如此说臣,臣还是会一心为太后娘娘,绝对不会让娘娘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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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白日里奢华迤逦的未央宫也静了下来,只剩几缕烛影摇曳,月光透进来,显得冷寂。
高床上沉睡着的女子眉头愈来愈紧,一阵风刮过宫门,冯曼猛地从床上惊起,撩开了珠帘:“入画。”
叫了几声无人应答,冯曼下了床,借着微弱的烛光走出了内室。她推开房门,向外头张望出去,只见庭院被笼罩在朦胧月色中,一个白衣女子正背对着她站着,一头长发散至腰间,随风飘拂。冯后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不由开口道:“你是谁?”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冯曼大惊失色:“你是李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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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特改年号为皇兴,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当今朝政,积弊深重今诏诸监临之官,所监治受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与者以从坐论,有能纠告尚书已下罪状者,随所纠官轻重授之。百官之中,凡祖辈以钱财贿赂求得之爵位,一律降归原职,不如实上报者,以大不敬罪论处。此间一载,朕已查明,慕容白曜实为乙浑所惑,今复其爵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太监的嗓音回荡在太极殿中,群臣纷纷屈膝跪地,行叩拜大礼。
高台上的拓跋弘望着台下百官,心想,这天下,他终于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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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不少人面色沉郁,步履沉重地踏出了太极殿。
有两三个臣子聚在宫门一侧,眉头紧皱,正在议论着什么。
“太尉大人!”
冯熙循声转头望去,只见一人从宫门旁走过来,看清了来人是谁,冯熙也微笑着走近那人,作揖道:“乐浪王。”
乐浪王拓跋长寿还了礼,开口道:“冯太尉此次击退刘宋,收复彭城,又立下赫赫战功,本王是特地来道贺的。”
“不敢当”,冯熙道,“冯某只是为皇上尽忠罢了。”
拓跋长寿略向前走近了些:“太尉大人可知皇上改年号为皇兴的意思?”
冯熙笑了笑:“皇兴,自然是皇权兴起之意。”
拓跋万寿望向宫门:“皇上刚刚亲政,就要改成这么个年号,看来,是对太后娘娘此前临朝称制多有不满啊。”
冯熙仿佛并不在意:“皇上年少气盛,自然是希望能有一番作为。如今皇子已经诞生,太后娘娘退回后宫抚育皇子也是无可厚非。”
听闻此言,拓跋万寿皱了皱眉:“陛下一腔壮志大家都能理解,可这又是颁反腐令又是削爵的,不知多少人要丢官坐罪啊”,说到这里,望了望冯熙:“长公主殿下是我大魏宗室中至尊贵者,太尉大人又功勋卓著,此后,还要请太尉大人多多照顾我等宗室中人啊。”说罢,就要向冯熙行礼。
“冯某岂敢当。”冯熙扶起了拓跋长寿。
拓跋长寿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人从宫内走出,遂喊道:“郦大人。”
郦范闻声走了过来,分别向两人行礼:“乐浪王、太尉大人。”
拓跋长寿笑了笑,道:“此次郦大人随太尉大人出征,屡献妙计,得以官复原职,晋封五等爵,可喜可贺呀”,顿了顿,又道,“此前郦大人因曾是慕容将军部下被罢官,赋闲家中,若不是太尉大人出征前向太后娘娘讨要了郦大人作军师,郦大人这块珠玉恐怕还在蒙尘吧。”
冯熙笑而不语,郦范向冯熙又作了一揖:“太尉大人举荐之恩,郦某没齿难忘。”
冯熙扶起了郦范,郦范站直了身子,道:“当今圣上洞悉明慧,终于让慕容将军沉冤得雪,相比起来,郦某受的这些不值一提。此番郦某能够随军出征献出薄计一二,也只能算是为大魏尽忠,人臣的本分而已。”说罢,向冯熙和拓跋长寿行了礼:“郦某就不打扰二位,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