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举目一看,“宴月楼”三个金色大字在灯火的照耀下格外刺目,生生烙进她的眼睛里。
“这什么时候开的?”她不禁疑惑,刚刚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座楼啊。
星阑尚未答话,楼前一个侍者模样的男子小跑了过来,殷勤道:“姑娘没说错,这就是刚刚开的,许是这一路上灯火太过耀眼,姑娘没注意到吧。”
侍者的话不无道理,一路明趟趟地走过来,是容易忽略暗的东西。
她刚想跟星阑走,侍者一脸笑意地拦住了她们:“姑娘都到这地方了,不如进去坐坐。”
星阑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这宴月楼是东市最大的风月场。”
既是东市最大的风月场,肯定花销不菲,想到这里,她便道:“我们两个女子,也没什么好坐的,多谢美意了。”
侍者马上接话道:“哎——姑娘这是什么话,今日有贵客包了小楼,客人入内费用全免,您看——”
顺着侍者手指指向的地方,她看到另一边还有两个侍者正在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客人,来者不拒,一律迎进去。
她不想再与侍者纠缠,直接道:“实不相瞒,我们两个对这里面没什么兴趣。”说罢,便欲走。
未料侍者仍挡在她们身前:“姑娘走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吧,进去歇歇脚也是好的。”
这下,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妙,道:“看来,今日我是非得进去不可了。”
侍者依然满面带笑:“姑娘要是不进去,小的没法给贵客交差啊。”说着,侍者身后的几个壮汉向她们走了过来。
星阑想走到她前面,她抓住星阑的手,对那侍者道:“我就随你进去。”
侍者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身后的壮汉们也都退去。
她望向牌匾,道:“星阑,你就不要进去了。”
见星阑一直盯着她,她指了指牌匾,道:“这是宴‘月’楼嘛,你进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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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了宴月楼才知道,这真是一座人间金窟,水晶玉璧,珍珠为帘,黄金做柱,帐上遍绣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若是赤足踏上,真是步步生玉莲一般,楼里宾客云集,歌姬歌声嘹亮妙音绕梁,舞姬身姿曼妙长袖轻挥,丝竹管弦声大作,伴随着阵阵鼓掌声,振聋发聩,楼内异香袅袅如雾,直扑心脾。
盈盈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民间楼阁之奢靡浮华比冯太后的未央宫也不遑多让。
侍者领她绕道上了楼梯,台阶上铺满了红地毯,颜色鲜艳如杜鹃血一般,也许是楼梯间窄小些,那股异香更是浓郁,直熏得盈盈有些头晕目眩。
她在南朝虽然有时也会被酒肆乐坊请去抚琴,但南朝的风月场所往往装扮地较内敛清丽些,并不像这里。
她也不知道跟着侍者兜兜绕绕地上了几级台阶,只听侍者打开了门,道:“到了,请姑娘进去。”
她这才发现四周已经悄无声响,一抬头,只见前面是一间小隔间,案几上一根蜡烛照亮了旁边一把精雕玉制的古琴,她向来不喜幽室,现在也只得进去。
走进隔间,她才发现案几前悬着珠帘,原来这间小隔间与旁边的大屋是连通的,透过珠帘她看到一位赤足的红衣女子正在起舞,女子舞步如莲花绽放,舞姿千变万幻,有时似章台柳之袅娜,有时又似飞燕之轻灵。
见此情景,她大概明白了请她来的人的用意,便坐到案前,轻抚古琴,闭上眼睛,心随着女子起舞的节奏,开始为女子伴奏。她特意选了一首格外清亮悠扬的曲子,想要一扫这股幽暗浮糜之气,随着琴音如高山流水之声缓缓流过,她的心境也平静了下来。
一曲罢了,她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舞姬已经不见了。
一阵鼓掌声自珠帘外传来,她也想见见这位如此大手笔的神秘贵客,便直接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台上的案几前,一位身穿墨色华服的俊美青年正拥着那位红衣舞姬,两人情意缱绻,旁若无人。
拓跋丕见她走了出来,道:“真是好琴技啊,不愧是皇上选中的人。”
她开口道:“谬赞了,还不知道阁下是何人?”
拓跋丕笑了笑,怀里的红衣女人娇嗔道:“看来真有人不认识你呢。”
女人望向她,道:“琴师的心里莫非只有皇上吗?连大魏的东阳公也不认得?”
她一时觉得莫名其妙,便道:“东阳公找我有何贵干?不妨直说。”
拓跋丕却是看也没看她,继续与女人亲昵着,道:“听说此前琴师曾为皇上送信。”
她直言道:“我不要赏赐。”
拓跋丕的视线终于离了女人,望向她:“琴师于皇上、大魏有功,皇上却把慕容将军杀了,毫不留情面啊。”
听到这里,她明白此人不仅富贵无匹还位高权重,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得知她是慕容白曜的女儿。
她言语平静:“我离开北魏多年,并不了解北魏政事,也不想了解,既然东阳公将我调查的那么清楚,自然也知道,我如今已随家母入寺清修,其他事情,皆与我无关。”
她又道:“我已经出来很久了,家母再见不到我怕是该担心了,告辞。”
她刚转身想走,门口就有两个侍卫围了上来,身后的拓跋丕慢慢道:“我的爱妾很喜欢琴师的弹奏呢,琴师今夜不如就将就着在这里歇下,明早再随我们一同回府,我也会修书一封告诉慕容夫人,让她勿忧。”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她转过身道:“我是今日才见到东阳公,也不会和东阳公结下仇怨,东阳公何故要软禁我?”
“软禁?”拓跋丕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皱了皱眉,“琴师琴技妙绝,我们只是想请琴师入府请教一番,怎么就成软禁了呢?”
“站住!”
就在她与拓跋丕僵持着的时候,门口侍卫突然大声呵斥了一声。
她转身望去,只见星阑正站在门口。
台前拓跋丕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放人进来。
星阑并不看她,而是径直朝屋中央走去,对着台上的人欠身行礼。
“原来是星阑姑娘。”拓跋丕笑道。
星阑站起了身,道:“皇上久等琴师不到,特意让奴婢来问问,琴师的弹奏可还令东阳公满意?现在可否让琴师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