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新失踪了。
这个消息宛如惊天霹雳。
整整三天的搜索无果。
从不动怒的米铺老板,破天荒的罚了女儿半天的跪。而牛栓爹更是听闻此事跟自家男娃有关,打断了一根两指粗的木棍。
但阿新的踪迹,就像丢入池塘的石子,再不能在禾末镇寻到一星半点。
有人猜测,可能是匪子拐跑了。
米姨听了当即就昏了过去。
大家一听此言,都不由得摇头叹息。逐渐拉长的搜索时间足以证明,这个可能只会变得越发可信。
边陲之地的势力扎根在百姓心中的不外乎几方,从北向南细数:南阳山上的山匪,自拥封地的熹王季长平,还有,南境之狼,骥王季琦。三方东西环聚,借山河阻隔彼此的虎视眈眈。
三方虽然都扎根南境边陲,却秉持着互不干涉的原则,原因无二,只为了不能给分界之南时常觊觎南境大块疆土的司祭国可以下嘴的机会。
可苦寒边陲生存下来的野兽,绝非吃草的善类。
而如今阿新失踪,若真是被山匪带走,那无疑只会比死在外头,更为可怕。
跪在地上的芡米眼泪淌过两块红肿的下眼睑,疼如刀割,一巴掌直愣愣扇在了自己脸上。叫围观人群皆落了不忍,纷纷去拉。米叔也无什反应,从别人手里接过他已昏迷的妻子。
牛栓迈前一步就遭他爹一短杆打在肩胛骨上。
但这一家的执拗皆是一样。跪着的拉不动,坐着的劝不动。终是一句“辛苦,各位请回吧”,将众人都送出了院子。
扶着妻子的米叔缓缓站起,眼神不知飘向何处的交代道:“米儿,明天,去你蔻姨坟上,把这事,告诉你蔻姨。”
转身脚步多了踉跄。
“不了,现在,去吧。”
“阿爹。”
“去!”
地上跪着的女孩身形吓得一抖。
“告诉她,我芡老四,对不住她。”
进屋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关上的房门声里。
空留沉默的女孩披上稀薄的夕阳推开大门,尽力狂奔。
暗中躲藏起来的牛栓爹恨铁不成钢地气沉丹田,一脚踹了自己家废物儿子,疯狂扒拉他示意他跟上。
身心俱疲的芡米出了镇子就慢了脚步,牛栓小心翼翼跟着,没敢太靠近。
脸上那记巴掌,依旧红的渗人。
渐渐暗下去的视野唤醒了盲目走着的芡米,迫使她微微靠近了身旁的牛栓,也让牛栓在愈浓的夜色里遮挡了自己脸上的担忧。
“你,别担心了,新儿她会没事的。”牛栓强迫自己想一点安慰的话出来打破尴尬,却也底气不足。
“我觉得阿新应该还在等我。”
女孩停下了脚步,两条麻花辫在空中微微看出摆动的模样。
“我以前,一直不懂爹爹告诉我的那句话,我和阿新命里有羁绊。”
“可现在这羁绊有什么用呢?”
牛栓哽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孩长大,泼辣,直爽,无畏,却没有见过她落寞。就像硬生生的隔着一堵墙一般,把擦身而过的秋风与世界都挡在了外面。
“阿新找不到了,蔻姨会怪我吧。”
牛栓感觉这句话在他身上撕开了凝血的痂。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该把她抬回去的。”
女孩转身一把抓住了牛栓的衣领,低着的头在夜色里颤抖。
“为什么?”
“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阿新走的时候你为什么拦着我!”女孩憋着的眼角决堤,牛栓听得难受,把她用尽全力的嘶吼与眼泪都埋在了自己的怀里。
多日憋忍的愧疚懊恼肆意,却都不期远处铁蹄随风杀来的前景。
浓厚而又浓厚的秋风席卷过这片已显漠凉的大地。
秋点兵的,是沙场,是战场。
固守南方边界的陌录城,百杆战旗风中屹立。老人常说,这排排军旗飘荡的地方,就一定会成为牢牢截断上万墙外毒蛇的一切妄想的铁墙。
眺望塔楼被血色夕阳染红,一人坐,一人立。
“报!”一人披甲,急速上楼。
坐着的人翻阅兵书的动作没有变化。
“报!将军!探子来报,司祭国右翼军三千兵马绕开我城北上,兵马将至西侧关。”
立着的人扶着身侧剑,缓缓转向读书的人,没有开口。
来报人见状,开口询问。
“将军,西侧关再进一步,今夜他们就要接近腹地了。我们,还不前去阻断吗?”
“不急,西侧关姓毛的早已打点通了,赶不上的,下去吧。”
手中的兵书随目光而动。
“是,属下告退。”前来者退去。
逐渐恢复的平静,粘稠地压抑。
“速度真的快,果然,毛府青瞅上了老爷子抛出去的饲料,就立马有所动作了。”站立的人开口。
“暗里操作这么多年,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倒也是苦了小钦子,那双腿,怕是站不起来了。”
兵书缓慢合起,旗卷旗舒。
“秦小公子没有实战过,在京师也有老爷子护着他,这次怕是真的摧掉了傲气。不过,确实谁也没有料到还有势力会插手了禾末镇的事,秦大少贸然试探迫使对方紧紧威逼,让司祭国也发现了端倪。后来这才心急着了毛府青的道,挨了那刀袖舞的双袖刀花。”
“他少年心性太重,迟早都要有这一天的。”
“但,这样就废了腿。。。”
“谁叫他老爷子倒也舍得啊,说的好听,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轻咬牙的细微传来,手里那卷兵书渐起了皱,“对了,方蔻死了?”
“是的。方伊江盯了几个月后下的手。”
“那个孩子呢?”
期待的回答迟疑了一下。
“黑钢刀出了手,抢在我们的人之前将人在方蔻坟前带走的。”
书“哗”的皱紧。
“命里保不住么?”
落寞的气息浮沉,身边立着的人亦不敢再多说。
“去送一程吧,能帮帮一把,死了尸骨带回来,还了她的情。”
往日里珍爱的宝贝被甩在了手旁的案几上。
“是。”
立着的人作揖,快步退了下去。
塔楼上恢复宁静,空气里微微酿了灼烫。
“蔻儿,你瞧,边境还是跟你离开时一样美。”
孤身人已立,凭靠栏杆,眺望。
“你就站在这里,笑着跟我说,南境美得太荒凉,没有人气。”
“我原以为你说的对,后来我才发现。”
“其实只是因为南境,再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