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
一片雾气袅袅,空气微凉而潮湿。安赐踩过凹凸不平的岩石,来到山的最顶峰。不远处的崖边站着一个人影,那人身形瘦削,看衣着像是个公子哥,他端着茶盏,面向无边无际的烟海,似乎正在沉思。
“东西拿到了?”那人察觉到了安赐的到来,却并不回头。
安赐没有答话,从怀中掏出卷轴,信手向前方一抛。这捆卷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地上,骨碌碌向崖边滚去。
那人猛地转身,一把拿住了卷轴。他怒目看向安赐,低喝道:“你这是在干甚么?”
安赐轻轻一笑,道:“没干什么,只是把它交给你。顺便提一句,这幅画,我还没看过。”
那人瞧了安赐一眼,目光中似乎露出一丝讥讽。他双手缓缓打开卷轴,只见在发黄的纸张上,用各色油彩绘出一片山水,山雾中,朦胧显现出一座朱红的阁楼。
“千里迢迢来这里,就为了它?”安赐看着展开的画,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幅画的价值。”那人轻蔑地笑笑,略带玩味的看向安赐,道:“它可是凤凰族的遗产。”
那人卷起这幅画,向安赐摇了摇,接着放入怀中。他叹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安赐,你难道对它没兴趣么?”
“没有一点兴趣。”安赐看着那人,“我只在乎我的钱。钱,在哪?”
“身为一个罕见的孔雀血裔,安赐,你就只认得钱么?”那人摇摇头,打了个响指。有随从在山石后搬出一个又一个木箱,十个半人高的箱子排成一行,箱盖打开,满满全是黄金。那人用手指着这些金子,对安赐笑道:“爱财未必不是件好事,这么多,应该满意了罢。”
“这么说,申公子好像不爱黄金呐。”安赐随手从箱中拿起一块马蹄金,在手里掂了掂,“如果这是真的,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抬过来。”安赐扭头,冲后面喊道。
星等人抬着十八个大箱子放到安赐身前,这是李暮带来的十八箱黄金。这些箱子比刚才的几乎要大一两圈,相比之下,那个申公子的十箱金子,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申公子的目光牢牢黏在这些黄金上。片刻后他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安赐,脸上的笑意被抹得一干二净,他冷声道:“好啊,安赐,你可真会做生意,两面通吃。”
“是啊,我本就是个生意人。”安赐微微笑着,“但有一点我要纠正过来,钱只是我们间的桥梁。而我,并不是那么喜欢钱。”
申公子仰天大笑,惊得近山丛林的鸟群扑啦啦飞出。他看着安赐道:“你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钱么?”
“是,还是不是,没有多少人清楚。”安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缓步走到一列箱子的尽头,伸手抓住一个箱子的边缘,轻轻地把它拖到悬崖边。
断崖下雾海翻腾,浩然不见底。
安赐单手抓着箱子一侧,转身冲申公子一笑。紧接着他一扬手,竟直接掀翻了半人高的巨大木箱,满满的马蹄金稀里哗啦的滚出箱中,如雨点般落下断崖。
“动手。”安赐看了看不远处的铃,声音平静。
“是,大哥。”铃带着众人走上前来。他们抬起沉重的木箱,一箱接一箱把满箱的黄金倒下了断崖。
二十八箱黄金,一箱不留。
申公子呆愣愣看着安赐的此般举动,笑容僵在脸上。他下意识提高了嗓音,“我的金子,你不想要,可以直说。”他用手指着安赐,“但你这是在作甚!”
安赐扭头看向申公子,一笑,道:“申公子,这都是我的钱,哪来你的份?”
安赐缓步来到申公子面前,伸手拍了拍申公子的肩膀。他直视着申公子的双眼,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含着锐利,低声道:“你应该知道,安某的钱多的是,这点东西,我根本没放在眼里。你在我面前耍横,最好先搞清楚,是你们求着我,而不是我需要你们的钱。”
申公子不得不与安赐对视,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却强撑起笑容。他指了指安赐的正在滴血的另一只手,道:“我没想到,竟还有人能伤到你。”
“所以说,你想得还是太简单。”安赐转回身形,围着申公子缓缓踱步,“下次来找我最好识趣点,不要再装什么高傲。如果我想杀你,就算你那四个师父都在这,也救不了你。”
“安赐,”申公子看着安赐,嘴唇微微发抖,“你挑衅我,就是挑衅整个燬。”
“燬?你还好意思开口?”安赐停住了脚步,笑骂,“我知道那个叶明,从远古族裔的时代活到了今天,仍然不敢死去。你们的人就是一帮懦夫,而你,连懦夫都算不上。”
安赐看了看满脸僵硬的申公子,微笑,道:“你们这些人真的让我反胃,只是还没人花钱买你们的脑袋。趁着我现在心情还好,不想杀人,你带着你的人,快点从这里滚下去。”
山顶的雾气被微风吹散,却在下一刻变得更加浓郁,远处云烟下群山矗立,如入画中。安赐缓步走到断崖边,默默地望向远方的雾景,一句话也不再说。
“申公子,请罢。”铃站在下山的路前,向申公子比了个手势。
申公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他抬头看了铃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他带来的人。只见这些人唯唯诺诺地站在山石的一侧,甚至连目光都不敢抬起。
“我们走!”申公子低喝道。他带着众人匆匆收拾好东西,径直往山下走去。
一行人隐匿在雾中,空气中却传来申公子遥远的声音,他喊道:“安赐,我家叶老欲见你,话我捎到了,去或不去,全在你的选择。”
申公子的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铃下意识看向安赐,而安赐却仍旧静立,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铃犹豫了一下,迈步走向安赐,却被身旁的星一把拦住。只见星把一根手指封在嘴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铃愣了一下,看了看星,却发现他的双眼有些发直。铃顺着星的目光看去,最终落在安赐的指尖。安赐的手仍在向下滴血,似乎伤口完全没有愈合,但这种程度的伤原本奈何不了安赐。
铃的心中一紧,再一次扭头看向星。星却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只是直直地看着安赐的背影发呆。
山侧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
蜮和鬼急匆匆地登上山顶,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铃制止的眼神,径直来到安赐身旁。蜮和鬼短暂地对视了一眼,鬼上前一步,在安赐耳边低声耳语。
安赐缓缓地扭回头看着鬼,眼瞳中余温散尽,“你们看清楚了?”他问道。
“千真万确,不会有错。”鬼看向安赐,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清楚了。”安赐静立片刻,低声道。他回身环视周围的众人,“收拾利索,我们下山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