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恬哭过了吗？”
“一定哭过了，你看她那双眼睛，又红又肿，眼妆都补不过来。”
“沈恬也太可怜了吧，凭什么啊，这件事又不是沈恬的错！”
“少说两句。”一个人扯了扯另一个人，暗示着不远处盯着沈恬背影面色阴沉的江雨欣。
“哼！怎么？她泼的脏水她还不敢认吗？”
虽然只是轻轻地一声，江雨欣却也猛地回头瞪了她们一眼，面色凌厉地往录影棚里走。
她后悔吗？她后悔，但她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她必须在这条路上倔强地走下去，生死不论。
沈恬进入录影棚，镜头对焦到她脸上的一刹那，摄像老师就有点心慌。
“导演，这——咱们要这么特写吗？”
镜头里，姣好的面容画着精致的妆，但红肿的眼睛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了了。好看的人连哭久了都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在这张灵气十足的脸上平添几分往日未曾有过的娇弱和梨花带雨的怜惜。这要是播出去——
导演盯着镜头思忖好久。
一个沈恬微不足道，但是背后的星达却是个大家伙。这次沈恬这么大黑，星达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指不定憋着什么大动作！
“播！”
沈恬为节目的收视率毕竟也劳苦功高了，这点人情账都不卖，他们也要被诟病的。
沈恬敏锐地感受到，围绕在自己身旁的机器猛地变多——同意了吗？在各个镜头的视角里，沈恬微微一笑，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恹恹地没有生气的花，微笑中克制住了多大的哀伤。她想着想着自己都快受不了，乘着眼泪还没有涌出，匆忙一鞠躬走到座位之上。
座位上都是关切的目光，无论是担心还是冷眼，所有人都很关注沈恬的状态。
排名仪式迅速开始，哪怕沈恬心理建设有多强，她都没有预料到，25进15，她最终会出现在第15名的竞争岗位上。
嘶——
镜头里她有些自嘲一笑，镜头里所有练习生倒吸一口凉气，连许秋辰都是神色复杂。
一个冲击C位的王者落到与旁人争夺生存的境地，何其悲哀！
更戏剧化的是，在15名的4位候补中，另外三个恰恰是江雨欣、林钟雪和李洵。
“让江雨欣发言。”耳麦里的有些兴奋的声音传到许秋辰。
许秋辰都有些不情愿，据他这么多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经验，但凡这传言都是一边倒的时候必然有妖孽作祟，更何况他这么多次相处下来，沈恬根本就不是那种霸凌欺压、无恶不作的人，这样一只几乎要去吃斋念佛的小白兔去挤兑江雨欣？他想象不来。
“江雨欣练习生觉得自己可以进入最终的第15名吗？”他的话语里有他自己都感受不到的凌厉。
似乎全场的压力都朝江雨欣一个人喷涌而来，她接到话筒的那一刻血液都仿佛在威压下倒流。
对面金字塔上的所有练习生都是一脸轻蔑地看着自己，她惶急之下去看江映瑶，她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她去看沈恬，背影仿佛神秘的黑洞要把她吞噬，她——她嘴唇一不小心磕在话筒上，烘得一声的爆炸声仿佛是她内心的轰鸣。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境地，大脑一刹那停止思考，她只能迫切地忍住自己在镜头中愈发颤抖的手，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要怎么说？
说自己能进入15吗？沈恬怎么办？
说自己不能进入15吗？那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她有点后悔了。
“换人换人。”气氛长久得尴尬，连导演组都是忍不了了，给她最后挽留的镜头她还不珍惜，烂泥扶不上墙的！
许秋辰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尴尬，连他都不能在自己带入感情之后泰然处之。
“沈恬练习生，你觉得呢？”他对沈恬的温和明显温和得多。
女孩拿到话筒，也是有些沉默地不说话。但这种沉默与刚才截然不同，这是有故事、有意味、有情愫的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仿佛一颗催泪弹安安静静地烟雾缭绕，笼罩整个演播厅，每个人从中感受到的感情截然不同，但却都悲哀得令人心里发酸。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目光恬淡地看着镜头，仿佛又回到她第一期来的时候的样子。
“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她放弃了？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许秋辰猛然感觉到，眼前这个似乎有些朦胧的女孩终于学会了模棱两可的话术，仿佛一夜之间迅速长大，猛然催生出他老父亲的感慨。他也不追问，继而把话筒传到林钟雪。
沈恬抬头望屏幕，林钟雪也抬头望屏幕，明明两个人的目光没有交汇，却同时微微一笑，心有灵犀。
林钟雪心里已经想不到15名的事情。
沈恬这个时候是紧张还是哀伤呢？都有吧，你看她总是淡淡的，但却把口红都要舔没了，她的手轻轻地攥着放在腿上，大拇指总是轻轻地在食指上摩挲，仿佛要把心里的褶皱都抹去。她的习惯一直都那么好辨认，从《制作人》进来到现在，她都是这个善于掩饰又从未改变的沈恬。
林钟雪有点释然地一笑，她已经做了离开的觉悟，就不再有离开的患得患失：“感谢一直支持林钟雪的各位国民制作人，谢谢。”
沈恬眼中的光芒微微一暗，哪怕听到李洵对自己的感谢都没能再提起兴趣，
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很害怕。
她害怕这个世界的变幻无常，她害怕镜头外盯着自己一言一行要给自己鸡蛋里挑骨头的人，她害怕林钟雪走，她害怕自己走。
她只有三年的机会，她不想走，不想，不想，求求你。
“现在，宣布第18名练习生。”
沈恬的心猛地提起，当初进入前四的竞争当中，她都从未像今天这样紧张。屏幕上的那个人仿佛都不会呼吸了，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手卡。
“她是——”
“她是——”
“山河公司林钟雪练习生！”
心脏猛地坠落沉入海底，林钟雪的屏幕瞬间熄灭，淘汰出局。沈恬猛地闭上眼睛，黑暗中的眼眶渐渐湿润。
“现在，宣布第17名练习生。”
悲痛和紧张同时抓住五脏六腑，仿佛心脏都在抽搐，沈恬忍不住颤抖却狠狠地抑制住自己，她不能。
“映年娱乐李洵练习生！”
又一个屏幕熄灭，沈恬睁开眼睛，自己有点水光的脸在左边，江雨欣有些惶恐而渴望的脸在右边。
原来自己第一次站上PK台，是这个时候啊！她自嘲一笑，动人的脸却有种被抛弃的落寞。
“曲天歌练习生，请问你觉得谁会获得最后的机会？”依旧在C位之上，曲天歌却感觉这个位置不属于自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那个坐在位置上强忍悲痛和压力的少女，才该是这顶王冠的主人了。
她从金字塔的顶端站起来：“沈恬，我相信你，我在这里等你。”
前一句说给外面听，后一句说给沈恬听。
江映瑶坐在位置上仰着头看曲天歌——你要这样给她撑腰吗？隔着远远的距离，沈恬仿佛都能看到曲天歌的目光，那样坚定的声音在音响中爆破，也在自己心中爆破，要把所有的丘壑都炸掉，生生炸出一片敞亮。
屏幕上的女孩全场第一次咧开嘴笑，像个不知事的孩子，灿烂得不成样子。
导演看着眼前的显示屏，胜利的天平已经往这个叫做沈恬的女生身上倾斜了。
“现在，宣布第15名练习生。15名，是进入决赛夜的最终名额，到底最后谁能够获得这个名额呢——”
“是沈恬——还是江雨欣——”
“究竟谁能够进入最终的决赛之夜——”
一次又一次拖延，却仿佛像摇篮曲一样，一声一声抚慰沈恬躁动的心。或许她心中早有答案——她属于那个灿烂的世界，她就永远不会放弃进入那个世界的征途。无论是这次还是下一次，无论是重新再来还是继续比赛，她都想要站在高处。
“现在，我宣布第15名是——”
“是——”
分明是宽释的笑容，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沈恬！”
没有惊，没有喜，哪怕周围欣喜而祝贺地看着自己的人那么多，沈恬都仿佛看不到了。她眼前站着一个同样的自己，像英雄一样，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却带着金灿灿的王冠，在鲜红的披风上染出深色的花。你好啊，沈恬。
她深吸一口气，看上去从容地和周围人鞠躬握手，只有林钟雪在拥抱到她的一刹那，怀抱中的那个人在微微颤抖，就像上一次一样。
这不过上一次她们都在那里，这一次她们都在这里，但这也很好。
“等着别走。”
耳边是憋闷的声音，林钟雪却轻轻一笑。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心悸的沉默，仿佛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握住话筒，对着面前的镜头，沈恬在镜头前终于有了属于她的最长的一段故事。
“各位国民制作人，你们好，我是，沈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