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宗彦飘飘欲仙了,人卸了心神,烧的就更严重了。
头昏脑涨,靠在沈春妮肩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沈春妮摸着他烫的不行的脑袋,愁的要命,张罗着要给他搓酒,大夫突然来了。
季宗彦昏昏沉沉的躺着,眼皮睁不开,气喘的特别重。
“沈春妮……”他叫她:“别到处乱跑。”
沈春妮跪在床头,“我不走,我陪着少爷。”
季宗彦放心了,手一摊,没了意识。
“大夫!”沈春妮惊叫。
金祥这回请的是西医,洋人,带着圆眼镜,黄头发蓝眼睛。
沈春妮惊怔的看着他,医生上前,查看了一下季宗彦的身体状况,然后打开医药箱,透明瓶子的药剂,一个白色,一个棕色,上面印着沈春妮看不懂的字。
医生又拿出个透明袋子,撕开,里面装的是针头。
沈春妮看着那细长的东西就害怕,心提到了嗓子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医生沉默的进行前期准备,兑好了药剂和针头,药剂一端挂在季宗彦床头,针头那端对准他手背上的血管。
“你要干什么!”沈春妮急忙去拦。
针戳在手背上,那该多疼!
这个人要伤害少爷!
沈春妮立刻愤怒的瞪起眼睛。医生不恼,蓝色的眼睛冲着她笑笑,说了个蹩脚的:“请放心。”
金祥急忙拉住沈春妮:“春妮,这是打针,是西医的一种,针打下去,三少的烧就退了。”
沈春妮不信,质疑的看着金祥,金盛在旁边点头:“是这样的,往常三少烧的厉害了,都要打这种针,大夫说这叫,退烧针。”
沈春妮还是不太信,可金盛说少爷之前打过,她也就没拦,警惕的看着那个洋大夫。
针打下去,药剂瓶里的液体顺着管子流进季宗彦的血管里。
医生跟金祥说了两句,金祥点头,让金盛带医生出去休息。
沈春妮盯着那流动的管子不动。
会不会是毒?打到身体里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不放心,好蹊跷!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谢蒙上来宽慰她:“真的没事,约瑟夫医生为少爷诊治很多次了,是信得过的人。”
“约瑟夫?”沈春妮皱眉。
这名字好怪,听着像坏人!
谢蒙知道她信不过,故意道:“现在知道担心了,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沈春妮乖乖挨训,也不反驳,谢蒙仗着季宗彦在沉睡,一本正经道。
“春妮,往后跟少爷吵架了,别离家出走,你好好说,三少肯定能依你。”
沈春妮也后悔,点头道:“不走了,铁定不走了。”
她看着谢蒙,语气斩钉截铁:“我再犯浑你就大耳刮子抽我!”
谢蒙扑哧一声笑了:“抽你?我可不敢!”
三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瓶点滴结束后,约瑟夫大夫来拔针头,有点出血,约瑟夫先生跟沈春妮说要用棉花压五分钟。
他中文调调很奇怪,沈春妮听了个大概,很认真的点头,握着季宗彦的手,按压着棉花,一点不敢松懈。
季宗彦夜深之后才醒来。
烧退了,他意识清醒了不少,一只手摸着他的额头。
“太好了,终于退烧了。”
是沈春妮,她一直没走,在地上铺了个垫子陪着季宗彦。
“几点了?”季宗彦撑着身子要起来。
沈春妮去扶他,“刚过十二点。”
她查看他的状况,问:”少爷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季宗彦点头,他一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儿退烧了,饿。
沈春妮急忙去端粥来,这粥她时刻保温着,就是怕季宗彦醒来第一时间饿了,
白粥里加了青叶和芝麻,季宗彦要自己喝,沈春妮不让,说他手上有伤。
季宗彦抬手看,手背上一个小小的针眼,周围有点青了。
“我按的很小心,怎么还会变青呢?”
沈春妮把粥递到季宗彦嘴边,季宗彦喝了道:“没事。”
沈春妮吹吹粥:“那个洋大夫的手艺还真好,一针打下去,少爷果然好的快。”
“他打的那些水是什么做的,能买到不?”
季宗彦喝了粥,笑道:“西药现在还有限制,普通人买不到,约瑟夫是租界医院的医生,他可以。”
沈春妮惋惜:“要是能买到就好了,我多买点存着,以防下回少爷再生病。”
说完又自己呸自己:“算了算了,少爷没有下回,这是最后一次生病。”
季宗彦笑起来,脸色恢复了些朝气,没那么难看了。
“少爷再喝点。”
“好。”
…………
姚思春这两日每天定点来看季宗彦,不是兄弟情深,是别地方他也去不了。
季宗彦安排了人看着他,防止他去找沈春妮。
跟看犯人似的,整的他都没心情去浪荡了。
没心情又在家呆不住,那就来玉琮公馆吧。
翌日一大早。
“彦哥儿!”
他叼着烟进门,在院子里闻到了味道。
“恩?”他弯了唇角,收了烟快步进去。
季宗彦早晨洗了个澡,换了新的睡衣,卧床听谢蒙汇报最近商号的事情。
谢蒙本子上记了好几页,待办事项太多了,他先挑重点的来。
说一条,季宗彦立刻做出答复,谢蒙拿笔记下来,金祥金盛跟着听,有吩咐同样记下来。
沈春妮在给季宗彦擦头发,擦着擦着也听进去了。
逮着空档问道:“少爷,盐矿批文很难拿吗?不是只要手续齐全就行了吗?”
季宗彦耳朵上有水,他拉下沈春妮的手让她擦,轻声说。
“手续齐全很重要,隐晦的事情也要做到位。”
沈春妮不懂,歪着头看他:“隐晦的事情?”
就是男人酒肉欢场上的事。
季宗彦不打算跟她明说,他在想宋城矿务总署。
张老板那里搞不定,宋孝德这人不太稳妥,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宋城,而且可能还要把姚思春带上。
他没说,沈春妮也没再问,毛巾揉着他的头发,正巧被进门的姚思春看见。
“啧啧啧,苦肉计果然管用。”
沈春妮回头,收了毛巾行礼:“小爷来了。”
姚思春冲她点点头:“终于回来啦!”
他上前,伸手捏沈春妮的脸,没使劲,捏着玩呢:“你呀你呀,真能闯祸。”
沈春妮嘿嘿笑着也不躲。
季宗彦掀了被子,一脚蹬过去,姚思春跳开:“哼,有劲儿踹我了?卸磨杀驴!”
季宗彦扯了扯嘴角:“对,你是驴。”
姚思春哼哼,不和他一般见识,专门去蹂·躏沈春妮,扯着她的辫子玩。
“小春妮,你不乖,竟然逛窑子!”
沈春妮想起那天进春风馆,不好意思的吐舌头:“谁叫小爷派人跟踪我。”
“我这一片苦心为了谁呦,彦哥儿这混蛋还监视我!”
刚说完一个抱枕扔过来,姚思春抓住,见季宗彦咳嗽着瞪他。
“松手!”
姚思春笑得荡漾,伸手把沈春妮搂住,抓着她的辫子晃呀晃。
脸上写着几个大字。
偏不松手,你来呀!
他最近格外喜欢看季宗彦掉进醋缸里的样子!
快来!快来!
季宗彦果然生气,磨着牙要下床,脚刚一着地,沈春妮跑过去。
“地上凉,少爷穿袜子!”
她过去攥住季宗彦的脚,细瘦的脚骨,脚面上泛着青色的血管。
手指蹭到季宗彦的脚心,他痒,往后缩着,眼睛眨了眨,突然软着声音道。
“沈春妮,我冷。”
一听她冷,沈春妮紧张,手背摸着他的额头:“又烧起来了吗?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她要跑,季宗彦又道:“我疼!”
“疼,哪里疼?”
季宗彦把打针的那只手递上去,表情可怜兮兮,三分弱,七分娇:“手疼,胳膊抬不起来了。”
沈春妮急忙查看,又是揉手指又是按摩胳膊,担忧的问:“难道是打针打坏了?”
季宗彦得意的冲着姚思春挑眉。
冷僻少爷一朝被收复成了小软萌,还撒娇?
姚思春舔了下牙,嗤笑他:“德行!”
季宗彦已经退了烧,总躺着也不是事儿,披着衣服下床,把姚思春叫去了书房。
两人在说宋城盐矿的事,姚思春没二话,说好兄弟的事儿没有不帮的道理,什么时候启程告诉他一声就行了。
沈春妮得空把公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金祥在顺账,忍不住道:“家里还是得有个女孩,我们这些粗汉怎么打扫都没有春妮你打扫的干净。”
沈春妮擦着柜子笑了笑,看见他手里的账本,忍不住过去瞧。
翻开一本正好就是云城的德升木材行。
普通的账本沈春妮已经会看了,她翻了翻,见德升这两个月的盈利都不错,只是这月记了一笔损耗,数目不小。
沈春妮指给金祥看:“像这样的损耗一年里要有几次?”
金祥看过去,想想道:“看木材行品阶,如果是普通的,损耗次数少,一年一次就行了。要是高档的,一年要两到三次,开春和入冬是固定盘库的时候。”
沈春妮点头,又问:“盘库之后废旧的木头是要烧掉吗?”
金祥点头:“是。”
沈春妮翻到盘库结算说明那里,只有几行字,注明木头报废缘由和处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