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要下床,秋妮忙按住她,眨着眼睛说:“姐,是三少让我们进来的。”
沈春妮蹙眉:“三少让的?”
李氏心里感慨万千,摸着沈春妮的脸,泪光婆娑:“三少一直陪你到天亮,等你烧退了才走的。”
昨晚李氏和秋妮一直在外面等着,亲眼看着季宗彦黎明时候出的房间,她俩不放心跟上去。
“她烧已经退了,你们进去看她吧。”
是季三少让她们进的房间。
沈春妮眼眶瞬间红了,泪滚了两下落下来,她撑着身体要下床,秋妮要拦,李氏拽住她。
“让她去吧,三少对她这样好,春妮应该要知错感恩。”
沈春妮腿上缠着绷带,脚一着地便是锥心的痛。
她咬牙,扶着墙一步步的挪,金瑞和金盛正在忙,看见她惊的要出声,沈春妮煞白着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形容憔悴的像是要碎了似的,金瑞金盛便不敢出声了。
沈春妮挪去季宗彦的书房,门虚掩着,她立在那里,看见季宗彦在处理文件,桌上厚厚的一大摞,谢蒙怀里还抱着一摞。
外面阴天,屋里开着灯,沈春妮看见季宗彦脸上的倦容。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沈春妮狠狠咬唇,转头往楼下挪。
董老和金顺站在厨房门口看她,金瑞和金盛小心的跟在她后面,不敢出声,又害怕她摔了。
整个玉琮公馆静的吓人。
沈春妮挪去了祠堂。
玉琮公馆的祠堂不是季家的宗祠,供奉的,不是季家的先祖,而是财神赵公明,太上老君和关公大像。
财神赵公明主财,太上老君主道,关公大像主诚。
沈春妮跪在佛像前,伤在小腿肚,她痛,可眼神坚定的看着神明,敬畏之心和忏悔之心便化作无穷的力量。
她猛的直起身子,恭恭敬敬的正跪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三位佛像,斩钉截铁的背着生意三字经。
“巧于决,妙于策,弃优柔,持果断,辟蹊径,寻他法,审时势,慎投资,重诚信,守承诺,严律己,树榜样……”
她一边背一边哭,又害怕眼泪惊了神佛,急忙去擦,擦完又高声背着,哑着嗓子,每个字都咬的很重……
细瘦的人跪在地上,连个蒲团垫子都没有,小腿上的伤口已经由于大腿压迫渗出猩红的血迹。
不知道背了多少遍,直到一声惊颤怒纵的声音响起。
“沈春妮!”
从来冷静自持的人冲进祠堂,一把拽起沈春妮,如玉的面容都是恼怒。
“谁准你滚下来的!”
他都骂人了!
沈春妮瘪着嘴,傻傻的开口:“戒尺能省,罚跪祠堂不能省。”
“三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的……”
她身子低下去,冲着佛像鞠躬,人往下出溜,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季宗彦箍住她的腰,她的脸近在咫尺,微微抬头,呼吸便交织在一起。
“你在罚你还是罚我!”
季宗彦败了,败的彻彻底底:“沈春妮,你究竟让我怎么对你才好?”
他护着,她不让,他罚她心又不忍,他为她焦心整晚,好不容易她好些了,只不出半天,她又跑到这里来折腾自己。
就只为他说过的一句气话?
季宗彦只恨不得把沈春妮按回床上牢牢捆住!
表情都因为她慌了,又执拗又恼怒,又气又无奈!
沈春妮哪里知道,她悔的只想哭,抓着他的袖子吸了两下鼻子终是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少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我是小破烂儿,我对不起少爷!”
“呜呜呜,少爷,我真错了!”
沈春妮抓紧季宗彦的衣服,哭的撕心裂肺,身体没力气,瘫坐在地上把季宗彦也拽倒了。
他一手护在她腰上,一手悬在空中,眼中的恼怒一下被冲散了。
半晌,季宗彦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把她拥进了怀里,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
“往后需要钱就跟我说,不许骗人,不许偷东西,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沈春妮怔住,反应过来大嚎着抱紧季宗彦。
她撞进他心口,哭声埋进他的衣服里,季宗彦心脏漏跳一拍,竟觉得心安了。
祠堂外的天,阴沉里浮出一缕阳光,照碎了阴霾,祠堂外谢蒙他们都露出欣慰的微笑。
只是,哭着哭着气氛就不对了。
沈春妮的身子软软的,只穿了一件内衬,有点烫,她缩在季宗彦怀里也不老实,一会儿这样哭,一会儿那样哭,把他的衣服当擦鼻涕纸,蹭来蹭去,头在他怀里拱。
拱的季宗彦心火抓挠起来,他抓着她的肩膀推开一点。
“好了,你别哭了!”
结果撞上一双哭肿了,莹润的跟桃子似的大眼睛,两腮红艳艳,连嘴唇都是润润的。
季宗彦怔住,下意识推了沈春妮一把。
沈春妮哎呦着,蹭蹭眼泪,小声问:“少爷,你还生气吗?”
她哭累了,也哭清醒了,不敢正跪,两只手往前撑在地上,抬头凑近季宗彦。
“我是真要跪祠堂的,跪满三天,好好忏悔!”
那张脸猛的凑近,季宗彦猝不及防,惊的耳尖红了,喉咙滚了两下。
他觉得他被她传染高烧了!
一高烧,话也忘了说了。
沈春妮以为他还在生气,又往前爬了两下,厚着脸皮问。
“少爷,我挨了戒尺,没死成,你不能我把我丢了。”
受罚之前,季宗彦说了她要受不住就把她丢出去,随便她死在哪里。
沈春妮原本害怕,可三百戒尺只打了一半,她扛住了,没死成。
少爷应该不会丢他了吧……
怕他反悔,沈春妮干脆撒娇,虚弱的模样里多了三分可怜:“少爷,我不想离开你。”
轰!
季宗彦脖子红了,一路往上,红到了颧骨,他往后撤,指骨抵唇轻咳,侧头就看见门口杵着的一堆人,他大惊,有点手足无措,从地上爬起来,嗔道。
“祠堂里说什么死不死的!要跪祠堂……伤好了再说!”
人奔出去,脚步是虚了。
完了!
季宗彦惶惶然,只觉得自己季家当家人说一不二的招牌要垮。
他不是要罚沈春妮吗?三百戒尺,罚跪祠堂三天,受不住就赶出祠堂……
怎么一样也没做到,自己还虚了?
季宗彦懊恼,手抹在衣服上蹭,结果蹭了满手的眼泪鼻涕。
他立在雨过天晴的院子里大吼:“谢蒙!”
…………
偷酱骗钱的风波算是过了,沈春妮伤重,要好好将养一阵,可她还是有愧,金瑞他们几个稍有不注意,沈春妮便溜了,要么溜去祠堂,要么溜去打扫卫生。
总之是闲不住。
不止如此,她还亲自去给董老负荆请罪,没背荆,写了封血书。
董老哭笑不得,是有些恼她,可也体谅她,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这孩子,是个为了家人把命都豁了的主儿。
董老把血书收了,虎着脸故作样子的训了两句,递给沈春妮两罐酱。
“带回去给你母亲和妹妹,喜欢吃就来找我,我不传授技艺,但可以免费给你做。”
沈春妮感动的泪崩,冲上去抱着董老,橡皮糖似的足足感谢了他半个时辰。
九月末,沈春妮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用她的话说,自己真是抗揍的性子,不但恢复的极快,身体也没留下病根,除了瘦了点,其他完全没变化。
她满血复活,头一件事就是缠着季宗彦伺候。
“少爷,你冷不冷啊!”
“少爷,你饿不饿?”
“少爷昨晚睡的怎么样?被子要不要加一条?”
“少爷!少爷!”
初秋极好的天,沈春妮叫魂儿似的喊着季宗彦,端茶倒水,递报纸拿点心。
只差黏在他身上了。
可季宗彦却有点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