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长舒,你看那些鬼他们好嫌弃我们啊。”丑奴看着宁长舒俊朗的脸庞说道。
“无妨,你我心中常驻彼此,又何惧,他人眼光。”他抬起头来看着冥界总是雾蒙蒙的天色。
“嘻嘻,你还是这么的……”
“什么?”
“让人欢喜。”
古道边,二人互相依偎着,面上带着笑容。
来往的鬼见了,莫不露出嫌弃的表情。
“长舒。”
“嗯?”
“再过几个月就是往生的时候了,咱们到底要不要转生啊?”
宁长舒与他拉开距离,捧起她的脸来认真地看着她,缓慢且坚定的说道:“当然要。我宁愿做一辈子的人,不愿做生生世世的鬼……”
“嗯。”丑奴重新依偎着他,柔声道:“那便依你。”
丑奴记得,在她殷切的期盼下,他们终于一起在冥界开始了最后的流浪,那一次流浪是一次长达数月的跋涉,在漫长岁月中或许只是一点,但是丑奴即使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但是那段记忆却还是那般清晰……
记忆中,往生畔的荷花总是开的很旺盛,岸边的老鬼说,旺盛及往生,象征着这十八层炼狱的众鬼们终会迎来转生。三生石边的细草,据那旁边的不死鸟说,细草最是爱晴柔,它已经在那片土地上等了不知多少年了,不死鸟说着便会细想,这草是从什么时候有的,想着想着自己也忘记了,好像是一开始就有的,在它还没来之前就有的……|最让她记忆深刻的就是那一弯叹息桥……桥上的风景少了炼狱的灰暗,多了一些月色的恬淡……丑奴看着桥下风景,远处的山势绵延,稍近的一些城阙显得还是很美丽的,桥底下的流水蜿蜒,映着淡淡的光辉,看起来像是一片荧光在水面上铺开,又像是一层淡淡的面纱……
他说的话好像很是让人难以忘记,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来生我一无所有,只有一只毛驴,住着草房子……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我……”,丑奴想也不想的便轻笑了起来,笑罢便说,“我愿意。”
那一日的风景比起五百年的任何一日都要显得惨淡,说不出的压抑。
丑奴牵着他的手,走向奈何桥头。
孟婆在桥边分发着孟婆汤,记忆总会是在过桥的路上遗忘……越过了长长的奈何桥,便踏上了往生道,转世重生……
丑奴的私语渐渐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着面前敬酒的秦天,秦天说道:“谢谢你。”
丑奴看着她白净俊朗的脸庞,长长睫毛下深邃的双眸,缓缓说道:“祝贺你。”
“干杯。”
“干杯。”说罢丑奴仰面喝下。
秦天一杯见底。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丑奴没来由得一阵心痛……
当时的霜雾很重,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是在连绵三日后归于了平息,而此时天色已经转入了昏黄,天边氤氲着一层灰蒙蒙……
想起刚才堂上的情景,丑奴不自觉提杯再饮,随即放下,再斟,再饮……
丑奴现在的内心很是杂乱……也许是我不够好吧,才会连一个你也留不下吧,甚至不能让你多一丝牵挂;也许是这天命太造作了吧,那一日在魔幻之森见到了毛驴,见到了你,我就知道,长舒,你来了,但是从那一刻开始有的不止是欣喜,还有心底那深处的一抹惶恐……也许我该早日就对你述说,说我们的过去,即便,你只会把我当成一个疯子……也许在某一个清晨或晚上,在某一次打招呼的背后我该多做出一丝挽留吧……也许……
“也许我应该沉醉装疯
借你怀抱里一抹唇红
再将旧事轻歌慢诵
任旁人惊动
可我只能假笑扮从容
侧耳听那些情深意重
不去看你熟悉脸孔
只默默饮酒多无动于衷
山门外雪拂过白衣又在指尖消融
负长剑试问江湖偌大该何去何从
今生至此像个笑话一样自己都嘲讽
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
君府门前还是那般的拥挤,马车拥堵的路都出不去,丑奴摇摇晃晃的走出府来,在附近的一处驿站,买了一匹马。
马儿浑身通白,是个纯种,据老板说是速度很快的那种,丑奴根本不在乎快不快速,事实上她离醉倒就只差半杯酒水了……与老板说话的时候舌头还打着哆嗦……
上了马,丑奴也不执缰,任由马儿随便挑一个方向离开了……她不管去哪,哪儿都行……只要,离开这里……
可能我活的一生就是个笑话吧,上辈子也是笑话……呵呵,可能我就是那个注定孤独到最后的人吧……可能我到底不是他的那个她吧……
马上的丑奴昏昏欲睡,意识不到风寒,也意识不到霜冻……现在的她,就是依附在马背上的一根野草,甚至马儿的剧烈跑动都可能将她抖掉……还好,马儿好像是通人性的,一直沿着笔直的官道缓缓前进……
“若你早与她人两心同
何苦惹我错付了情衷
难道看我失魂落魄
你竟然心动
所幸经年漂浮红尘中
这颗心已是千疮百孔
怎惧你以薄情为刃添一道裂缝
又不会痛
不如将往事埋在风中
以长剑为碑以霜雪为冢
此生若是错在相逢
求一个善终
…………”
一阵寒风刺骨而来,卷起了丑奴的衣襟,她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天上黑云翻动,迎面走去的那方,山雨欲来风满楼,大风尽情的在肆虐,周边的雪树被刮得频频颤动,积雪沙沙飘下。丑奴恢复了几丝清明,看着漫山遍野的雪色在寒风中俞渐冰冷,不又想到了这人世间的事情,凡此种种,万般情缘,到头来又有几桩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不过归于平常罢了……
“所幸经年漂浮红尘中
这颗心也是千疮百孔
怎惧你以薄情为刃
添一道裂缝
又不会痛
…………”
山雨终是扑面而来,起初雨不是很大,犹如牛毛千针万线撒向人间,渐渐地雨变的很是瓢泼,像是天河倾泻而来……
丑奴被淋的浑身湿透,同时那弥漫的酒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哈……”,丑奴被雨淋的缓不过起来,但是心底里舒坦的紧,从来没有像这么一场冲刷的干干净净的雨了……郁闷,痛苦,悲伤……所有的一切,都忘记,都抛却……剩下的,唯有呼吸……只剩下吸气与吐气这样的本能动作了……是当真的爽……
丑奴的心底在呐喊,在呼啸,若不是她生来沉静,只怕此时已经在山呼海啸了……
但是透过悲伤的尘世外,你会看到,丑奴的面上在笑,笑的很是肆意,露出白净的小虎牙,仿佛没有一天像这般高兴了……只是那脸颊上的不知是雨痕还是泪痕,述说着她的悲伤,和那段再也不会有人问津的过往……
只是下了一阵,大雨便停了,虽是来势汹汹,但终究时间太短,也至于地上积雪没化多少,还是有着很深的沉积。
丑奴身上的深紫色狐裘已经被大雨淋的打湿完了,脖颈周围的绒毛也不像平日那般高昂起来,此时像一根根衰草依偎在丑奴的颈上。她骑着白马在一层薄雾笼罩的马路上渐行渐远。
行至半途,丑奴隔远便瞧见有一辆马车正相向行驶而来,但是也没过多留意,这大道修着不就是走马车的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直到丑奴与马车隔得近一些,丑奴才注意到这辆车的不平常,或者说是马车里面的谈话不平常。
只听见马车中传出:“娘亲,这次定要君府好看!对了,还有君迁子那个小妞,我这次非要尝尝她的滋味!”
“好好好”,一个女声传出,“你爹今晚上就会行动,这次他们君府就要在大喜之日见血,血债血偿!”
“哈哈哈!好!爹爹威武!”
丑奴看了一眼天色,即将入晚,不远处传来两声鸡啼,只怕距离夜幕降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遭了。
丑奴连忙调转马头,将辆马车远远地甩在身后。
…………
在一众的把酒言欢后,此时君府已经不及之前那般闹腾了,君府上下仍然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浑不知危险依然在慢慢靠近。
夜色悄然降临,大家世族的婚宴虽是热闹非凡,却还是只持续那么短短的一阵时间,一般来说一天,并且在当晚都不会有什么太过热闹的景象了,这一点与平常人家正好相反,小家子一般都会有一番婚闹什么的,但是对于稍微有点权势的氏族来说,婚闹基本不存在……又因为,秦天现在孑然一身,本家是没有亲戚的,虽说不是赘婿却是胜似赘婿……到了傍晚,君府除了一两个稍微年老的来客留下之后,其他基本都已经离开府上了……
秦天乘着酒意,向着新房走去,一步深一步浅……
新婚这天,新娘子讲究的是不吃东西,一直从早饿到晚上,房中君迁子,浮儿二人披着盖头,熬着饥饿,又是心怀着期待,在新房里如坐针毡……
至了门前,秦天叩响房门,此时却是无人应……等是等的着急,甚至两人在心里都有出去探望一番的打算,但真正等到秦天叩响房门那一刻,二人却是谁也不愿意动脚去开这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