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迟则生变,四人真元恢复几分,便匆忙御水飞遁,待重归水闲居,心中才有了些许安稳。
仍是名为小六的汉子为众人引路,见四人面又憔悴神色,发须散乱,衣衫不整,分明是斗法之后的模样,赶忙相问,“武哥,小少爷,商兄,林兄,你们这是……”
陈小武摆手道:“勿要多问,你速速传符于大长老,就说我有要事禀报。小少爷,你待如何?”
方志恒道:“所遇之事,就由你告知父亲吧,我且先带两位哥哥前去歇息。”
“是。”
两人随着方志恒来到碧波岛上一庭院之中,这庭院雕梁画栋,颇为奢华。
“此番本想带两位哥哥见见奇观,未料到竟入了生死险地,还望两位哥哥莫要见怪。”方志恒躬身作揖,颇有歉意。
商子羽道拱手道:“贤弟无需如此,此番涉陷险乃非你之所愿,况且咱这不是有惊无险嘛,莫要心生愧疚。”
林羿一把搂住方志恒肩膀,笑道:“师兄所说不错,我这回可算开了眼界,知晓那书中所言的‘鲛人’是何模样,这可算是贤弟助我增长见识,我等该谢你才是。况且,就凭贤弟那一手绝美的烤鱼,于生死边缘走上一遭,也不算亏。”
方志恒见林羿如此亲密举动,心有宽慰,道:“那两位哥哥便好生歇息,待明日先去寻我三姐,再去江海城一游。”
“可。”
“那两位哥哥,明日再会。”
“明日再会。”
方志恒拜别,身影消失于门外。
林羿见商子羽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免的浑身发毛,“师兄,你这眼神……”
商子羽道:“师弟,我且问你,那蜃妖所问的,可是问你?”
林羿道:“师兄莫要胡说八道,我在天门呆了十七年,哪会认识什么蜃妖。”
商子羽脸上诡异一笑,右手比了个‘六’。那意思是,这是与林羿下山后,所遇到的第六件怪事。
林羿苦笑摇头,“还是瞒不过师兄,其实我也摸不着头脑,唉……且进屋说吧。”
屋内,林羿将那蜃妖所说悉数告知,听得商子羽啧啧称奇,“师弟,细想来,从下山伊始,那江面汉子赠你玉简,镇上古树怪事,永沂江江上的浪道人,半峰城内绝杀黄岭妖道,淀河城遗址内的际遇,再算上此次蜃妖,种种谜团扑面而来,似有什么东西将这些毫不相干之事串连在一起,而我细细想来,原因无非两点。一是你身世缘故,二则是因为那特殊的法决,两者相互交织,才有这些怪事频生。”
林羿愁眉不展,“在山上时,师父曾叫我将那心决烧毁,不知缘由,那江面汉子给我的玉简,乃那心决续篇,江上的浪道人更是直接道出心决其名,而能入那黄泉境,遇着木前辈,也是因那心决,以上几事,这心决便是由头,就是不知这心决是十一师祖从何得来,凭的于我生了诸多事端。”
商子羽点点头,“如今还看不出这些事是好是坏,此次回山后,你且与师父谈谈,若十一师祖归了山门,能当面问上一问,解惑一二,便是最好了。”
林羿道:“不错,还有我父母为谁?究竟有何秘隐,但愿师父他能给予答案。”
商子羽道:“不管如何说来,还是因你,那蜃妖才没有痛下杀手,不然,我等小命难保,这可算师弟你救了我一命呀。”
林羿道:“师兄,你又拿我寻开心。”
商子羽道:“师弟无需思量太多,俗话说财不露白,我此番言此,乃是希望师弟你多加小心,从这种种迹象看来,你这心决当真不一般,如今我等境界低微,你可莫让别人瞧了去,免得生出祸事,且待往后踏入归元返墟一境,自能解惑探疑。”
“嗯,我会谨记。”
商子羽道:“天色不早,歇息了吧。”
林羿道:“嗯,毕竟明日于师兄而言,可是姻缘大事。”
商子羽道:“净胡说八道,今夜便别修炼了,好好睡一觉。”
“是,师兄。”
林羿吹灭了蜡烛,躺在床榻上,又回想了一会儿,只觉的脑中影像飘忽,思绪如一团乱麻,根本毫无头绪,索性沉心入神,不再理会,闭眼入眠。
林羿自从经脉通畅后,一有闲暇便要么练剑,要么打坐修炼,已十余日未曾好好睡上一觉,在若有若无的思绪中,林羿晃觉自己正御剑于九霄之上,身下是河流山川,于烈烈风中穿梭云朵,真是惬意。又瞧的云雾里有一窈窕身影,缓缓前行,林羿紧追直上,就欲看清那是何人,却有一根狼牙巨棒不知从何而来,那棒上铁刺森森,朝着自己迎头砸下。他想避,却避不开来,只能眼睁睁的见那棒子砸到头顶。
不疼?但自己却急速下坠。
林羿手脚胡乱在空中比划,法决已完全失灵,眼见得要坠至地面,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人影的样子。
有狡黠一笑挂在嘴角,翩然紫衣,眸似江水,正是苏情。
“苏姑娘,救命啊!”
大声疾呼,林羿猛的睁眼醒来,就见商子羽站在自己床前,神色怪异。
“师兄?可是有事?”
“师弟,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些天,莫不是天天在想念樊城遇见的苏姑娘?”
林羿尴尬道:“我……我也不知为何……再说,我为何想她,她还嘲笑我来着。”
商子羽晃着脑袋道:“我可记得,有人曾说呀,那苏姑娘比天上的云彩还好看呢。”
“师兄……”林羿索性破罐破摔,“我就想她了,怎么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注①),那苏姑娘虽然性子泼辣了点儿,但确实长得好看,师兄你未见着,那是师兄你没那个福分。”
商子羽哈哈大笑,“是是是,师弟你说的挤对。”
“商大哥,林二哥,且用早膳。”屋外方志恒的声音将林羿正欲再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将门打开,方志恒领着两仆人入了房中。
仆人各提一个食盒,打开后,将其中菜肴摆至桌上。
“两位哥哥,且用早膳。”
三人围桌而坐,面前各摆有一碗粥,粥中大米细碎粘稠,有淡红虾仁,蟹钳,零碎的紫青海菜,闻之香气扑鼻。
林羿用木制汤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只觉口感细腻嫩滑,又有黏黏鲜味缠于口中,赞叹道:“此粥何名?真好喝。”
方志恒道:“这是海鲜粥,在江海城中,不论寻常百姓,亦或者达官显贵,在每一日的晨曦,都以此为食。虽做法不一,但海鲜必是主材。”
林羿道:“这是请的厨人所做?还是……”
方志恒道:“自是厨人所做,我水闲居隐于此,显于世,那些前来修行的世家公子大都锦衣玉食,虽拜入我门,但也不能苦了人家,所以便招了几多世俗厨人,以满足一些仍有口腹之欲的弟子。”
桌上还有几碟菜肴,方志恒一一介绍。
“这是盐酥鱼干。”拇指大小的小鱼干用油炸过,裹有一层薄薄的金黄‘外衣,’入口爽脆,鱼肉软滑,刺细小,嚼之有淡淡咸味,又带一丝甘甜。
“这是腌的海萝卜。”这海萝卜呈青白色,长条状,有细碎辣椒点缀。尝之比普通萝卜更为顺口,盐味更重,偏咸,有些酸辣,但咸辣味过后,有一股海的气息充斥耳鼻,让人神清气爽。
“这是拌花鱼,以晾干的蕨菜、花鱼,分而煮之,后又以诸多佐料凉拌即成。”嫩白的鱼肉间夹有黑红的蕨菜,口感层次分明,鱼肉滑嫩,蕨菜微糙,两种口感于口内混杂,颇为奇妙。
“最后这乃琼花糕,如其名,乃琼花所制。”幽香满口,甘甜如髓,食之初甜味弥漫,后有丝丝冰凉之意传至舌尖,当真回味无穷。
一道早膳,吃的林羿皮包肚圆,“方贤弟,你这水闲居别的不提,但论膳食,就已是上佳。”
方志恒道:“别说,我水闲居中吃的肥头大耳的弟子,还真不在少数。”
林羿起身道:“即吃饱喝足,方贤弟,快快引路,且为我师兄万里姻缘一线牵!”
商子羽拿起折扇,作势欲打,“臭小子!讨打!”
“哈哈,师兄,师弟我看好你哟。”林羿已跑至门外。
方志恒道:“林二哥所说不错,商大哥,你定要夺我三姐欢心才是。”
商子羽无奈道:“如昨日所言,但凭天意。”
方志恒嘿嘿一笑,“那是,那是。”
再至通幽竹林,林声依旧,起伏于耳。
院口门扉半开,院中小塘边,有一女子穿着绿衣,耷拉着脑袋,坐于水边,望着水中鱼儿发呆,不知在想何事。
女子正是小珠,听得门扉响动,转头看见三人,欢喜道:“小少爷,商大哥,你们来啦!”
林羿望了望自己双脚,心想,莫非我隐形了?
方志恒问道:“我三姐呢?”
小珠道:“小姐去了垂云台。”
方志恒道:“难不成我昨日与你说的你忘了?”
小珠摇头道:“我……我没忘。”
方志恒道:“那三姐为何又去垂云台了。”
“我……我忘了小少爷你说的时辰了……”小珠小脸通红,低下头去,复又仰头道:“不过……不过我与小姐说了,说小少爷你会携人前来拜访,小姐说你若来了,去垂云台寻她便是。”
方志恒道:“那你不早说,由前带路。”
小珠笑瞄了一眼商子羽,笑嘻嘻道:“商大哥,走,我带你寻小姐去。”
商子羽拱手道:“那就有劳小珠姑娘了。”
绕过屋舍,走入屋后林中,是曲折向上的青石山路。
林羿问道:“小珠姑娘,那垂云台是何地?”
小珠瞅了他一眼,言有不善,道:“你又非本门弟子,问来做什?”
林羿挠头,“这……在下只是好奇。”
方志恒呵斥道:“林二哥乃我父贤侄,乃我兄长,问你一句,答有如何?”
小珠不理,冲商子羽道:“商大哥,你可想知晓?”
商子羽道:“且听小珠姑娘答惑。”
林羿见状,轻声嘀咕,“以貌取人……”
小珠却是听见,大声道:“我就是以貌取人,商大哥就是比你好看,我就乐意答其所问。”
林羿轻轻拍了拍自己脸颊,叹息道:“罢了,小珠姑娘说的是。”
小珠‘哼’了一声,“还挺有自知之明,我便与你说说。这垂云台分有大垂云台与小垂云台,大垂云台乃一峭壁顶峰上的平台,是内门弟子平日修行的场所,而大垂云台之上飘有数块浮石,名小垂云台,是专人所属,小少爷不就有一地吗?”
方志恒瞪了小珠一眼,“嗯,垂云台乃天生洞天,天地精气浓郁,是修炼的绝佳之地,每一座小垂云台都设有禁制,非所属者不得入。其浮石越靠近穹顶,精气便越厚重,家中的嫡系子女都各居一石,分而修行。”
出竹林后,眼前是一高山,树木木郁郁葱葱,有层层石梯往上。
有零散的水闲居门人上上下下,见着方志恒者,皆向其问好。
行至半山腰时,迎面有人羽扇纶巾,渡步缓行,身后跟着一仆人,见林羿等人后,面有惊讶神色,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商兄,我等又见面了。”
商子羽道:“未曾想方兄竟是水闲居门人,在下眼拙,还望见谅。”
这人,正是林羿两人于江海城城口所遇之人,方少麟。
方志恒道:“少麟哥,商大哥,你等相识?”
方少麟道:“商兄客气了,恒弟你有所不知,那日我出城游玩,听人议这江海城之样貌,便出言论之,由此相识,也是没有料到,商兄所说的身有要事,乃是来我水闲居,恒弟,你这重新引荐一番?”
方志恒道:“此乃天山十二门,唐应龙弟子,商子羽,林羿。这是我二叔之子,方少麟。此番商大哥与林二哥前来我水闲居,乃是邀我父亲前去天门观礼。”
方少麟道:“原来是唐伯伯的弟子,真是失敬失敬。”
商子羽道:“方兄委实客气。”
方少麟望向一旁,“咦,小珠也在,你等上这垂云台,可是去寻三妹?”
小珠施礼道:“见过麟少爷。”
方志恒道,“非也,我欲带两位哥哥前去垂云台观景,借道兰海竹林,恰见小珠,小珠说她正好要去找三姐,便一道同行。”
方少麟沉看了几人一圈,若有所思。
方志恒见状,询问道:“少麟哥,可是有事?”
方少麟笑道:“昨夜睡眠欠佳,一时晃了心神,恒弟莫怪,既如此,我便不挡道了,几位且行,待有闲暇时,还望商兄、林兄赏脸,能前来居中一叙,到时候还请恒弟做一回引路人。”
方志恒应道:“小事而已。”
商子羽回礼道:“那我与师弟便择日前来叨扰方兄。”
“请。”
“请。”
待方少麟与仆人身影消失不见,方志恒收起脸上笑容,苦涩道:“竟遇到了此人,唉,但愿我的说法能瞒过他吧。”
注①:出自,《语.周南.关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