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丰下车进门,果然瞧见丁国宏一家在客厅稳如泰山的坐着,似乎在闲聊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欢快。
这可能就是家的魅力,让家庭成员之间产生了归属的牵绊。
沈丰不意外这个名义上的姨父看见她进门后眼里明显的警惕,倒是丁睿杰脸上的欢迎喜悦让她似曾相识
——看来对方还没从那个表妹其实是幸运星的臆想中走出来。
丁母没看见丈夫的表情,看见沈丰安全回来送了口气:“终于回来啦!”
丁母埋怨推了下自己的丈夫。
“我还一直想说让你姨丈去接你呢,他偏偏说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孩子再大不也是孩子嘛!”
她脚步轻快走向沈丰,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掂量出几本书。
“不就是几本书,还费的老半劲儿去取,现在外面多危险!饿了吧,赶紧洗手吃饭了。”
沈丰微不可察的避开接触,一副乖巧的摸样点头称是。
无论如何,四年多的时光,丁母是真心接受了她是姐姐的孩子的事实,也是真心把她这个外人当作亲人。
其实一直排外的,是沈丰自己。
而沈丰也从没掩饰过这点。
但这不是丁国宏忌惮她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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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国宏至今还记得四年前的春节,是廖研芳正式带着自己领养的女儿认亲戚的时候。
廖研芳的父亲是个强权式的老顽固,最恨别人忤逆。而廖研芳不但忤逆,还把一个小孩带上门来打他脸,态度和语气可想而知该有多差。
旁边的一些亲戚也附和着说很多难听的话,连廖研芳这个大人都气的浑身发抖,但沈丰一点尴尬气愤的痕迹都没有。
她就像是听不懂大人们嘴里说的不干不净指的是她,小女孩一如见面时的露出腼腆微笑,眼睛里写满懵懂和纯真。
但这是不正常的。
就连他身旁年仅十二岁的丁珊珊听到这些充斥恶意的话都瑟瑟发抖,被炮击的当事人怎么毫无反应?
当时的丁国宏以为这孩子是被保护的太好,直到那件事发生。
……
中午,丁国宏被妻子使唤着去后院叫玩耍的孩子们吃饭,到了后院,却只看见沈丰一个人在假山上居高临下站着,周围没有一个小孩。
“丰丰,怎么就你一个人呀?”
女孩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不速之客,眼神幽黑神情漠然,笑得却异常开心,浑身不见上午无害渺小的气质。
那时丁国宏才陡然反应过来,沈丰上午那一副模样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现在这样子的她,才符合她的经历和出生。
然而沈丰早上的无害模样,却成功让所有恶意猜测的人闭上了嘴——毕竟说得再难听当事人听不出来有什么用?
就连最反感沈丰的廖父也没多挑出她的毛病。
年幼的女童被养的很好,白嫩的脸庞带有她这个年龄特有的婴儿肥质感,丝毫看不出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蹲下望着假山下的大人,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池,笑嘻嘻道:“叔叔,他们去河边玩了,可是呀,有个红色衣服的小朋友,好像掉进水里啦。”
丁国宏恍如晴天霹雳,都管不上纠正沈丰的称呼,因为他女儿珊珊,今天穿得就是红色棉袄!出门前妻子还和他感叹珊珊这样穿显得小脸白胖,极为喜庆。
丁国宏顾不上其他,飞快往河边跑去。
北方的冬天总是极冷的,河面都冻成结冰,许多孩子都喜欢在上面玩耍。而这也意味着危险,因为总有湍流的河面仅仅只是表层被冻结,若是贸然踩踏很容易掉下河。
果然,河面的小孩惊慌失措,甚至有几个哭出来声,在他们中间,有个冰面窟窿。
里面赫然是个冻的毫无意识的穿着红色大袄的孩子!
丁国宏吓得目眦尽裂,也跟着跳下去,错过岸边一声熟悉稚嫩的喊叫爸爸的声音。
水不深,堪堪在他的大腿,对这些最矮的孩子来说,也只是到脖子。
然而水太冷了,冰面又滑,孩子爬不上去,只能长时间呆在水里。
而大冬天长时间泡冰水的后果,就像这个倒霉孩子一样,嘴唇冻得乌青,连哭泣都像个小鸟儿一样颤微。
但那时的丁国宏却只有不是自家女儿的庆幸。
出事的孩子是廖大家长最疼爱的小孙子,也是上午说话最难听的女人的儿子。
顺带一说,因为熊家长的缘故,这位大冬天下河泡澡的小孩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熊孩子。
落水一事闹得很大,大过年的就进急救室,而那几个没出事的孩子也都被家长狠狠责骂。即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沈丰作为发现情况又及时通知大人,也终于被廖家人默认了她的存在。
丁国宏把女儿交给妻子,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沈丰,一直想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来了,她才告诉其他人小孩子出事的事?她是不是早就看到了有人掉河里?
甚至于,他想问这个意外里,沈丰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因为她站在假山上的姿态,太过悠闲。最主要她爬上去的那座假山,视线刚刚好能看到被围墙挡住的河……
种种巧合,即使对方只是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丁国宏也止不住细思极恐。
偏偏对方这些年毫无动静,他只能安慰是自己的被害妄想症。
然而,沈丰终于露出马脚了。
尤其此时,沈丰转头看他的目光,一如当年的漠然和居高临下,除了没有那个突兀的笑容,彷佛四年前的天真女童又重现在他眼前!
吓得丁国宏差点条件反射站起来。
他盯着沈丰,只是此刻女孩已经不再看他,脸上一副文静腼腆的摸样对着他的妻子讲话。
【这个孩子,太邪门了……】
*
饭桌上丁珊珊和丁母言笑晏晏,没有察觉气氛的诡异肃穆。丁睿杰有所察觉,疑惑的看了看父亲和表妹,沉默不语的扒饭吃。
丁父:“丰丰今天出去了?”
沈丰一脸突然被cue到的受宠若惊,眼角看到丁母和珊珊的好奇,心道恍然道:怪不得今天老狐狸沉不住气,看来是怕我对他妻儿不利。
“嗯,同学还书,她今天就要离开F城了。”
“不过说真的,小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有空可以教教我嘛?”沈丰话题一转,忽然对丁母赞道,眼角满意的看到丁父一脸被噎到的表情。
——不介意让你妻女知道,你就继续问吧。
丁国宏被暗地威胁,看到爱妻喜悦应了沈丰的请求,还顺便叫上女儿一起学做饭,忽然明白什么叫做甜蜜的负担。
“……你一会到书房来一趟,你妈妈有话让我交代你。”
好不容易吃完饭,丁父开口,又看到一旁装不存在的儿子,忽然火冒三丈,“睿杰你也过来。”
“可……”我吃完饭后有事啊爸爸!??
“嗯?”丁父看向儿子。
“……好吧。”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迫于大家长权威,丁睿杰吞下后面的话,顺从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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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父亲对表妹一反常态的郑重让丁睿杰摸不着头脑,他坐在后面的沙发座椅,看着和父亲争锋相对不落下风的表妹更觉得懵。
丁国宏没理傻啦吧唧的儿子,四年的岁月在他脸上似乎没留下痕迹。他盯着已是少女的沈丰,问出了当年一直想问的问题:“四年前如果没有人来,你会怎么做?”
沈丰挑眉,反应到对方说的是那年春节的事儿,心里恍然,明白丁国宏这些年来态度奇怪的原因。
“当然是去叫大人了。”至于下假山要花多长时间,那个小孩能不能坚持住,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你以为是我做的?”沈丰心思玲珑,一下子看出对方真正介怀的是什么。
“因为他们不想带我玩,所以我才爬假山想看他们玩。”
沈丰避重就轻、春秋笔法,不见一点儿慌乱——看玩笑,这种阵仗真的小意思好吧。
丁国宏面色稍缓,没注意到沈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忘记当年对方明明笑得很开心。
沈丰瞄了眼丁国宏的表情,补充了句:“你来的时候我正想法子下去呢。”这话倒是实话。毕竟以沈丰的心眼肯定不会闹出人命——不是她多善良,只是沈丰清楚如果自己一进门就死个人,对自己的风评不好。
丁国宏半信半疑,但想到对面这个小姑娘也就比自家女儿大一岁,应该不至于心狠到草菅人命。想到这里,丁国宏语气和缓,开始说正事。
丁父:“有关灾难的事情,是你告诉睿杰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丁睿杰耳朵悄悄竖起。
沈丰不置可否的点头。
“你母亲收到了一封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丁国宏点到即止。
沈丰继续点头,也不避讳承认自己做的。
丁睿杰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不过他的疑惑没人给他解答。
倒是沈丰看见丁国宏的表情,笑出声:“放轻松,先生。你不是想知道我今天出去做了什么吗?”
还书怎么可能还一天,也就廖研雪女士相信了。
噢,还有个人也信了。
沈丰看见探头探脑的丁睿杰,心里加了个人选。
至于丁珊珊?那是真正的温室花朵,人生就没有怀疑这个选项。
丁国宏其实并不在意对方出去做什么,但他看得出来,沈丰是想此说什么。
他顺水推舟点头。
不料沈丰其实是给他准备了一份大惊喜。
沈丰借用了书房内的笔电,插入随身携带的优盘,通过一阵眼花缭乱的键盘敲击,最终屏幕上从各个论坛贴吧脸书汇集出两个关键字。
【候选者】
【随身空间】
“经过我和同伴的解析,发现了一些惊人的事情…”
“丰丰你是黑客??!”
沈丰话毫无预兆的被便宜表哥打断,让沈丰忽然想起来这儿还有个人。
不过……
表哥你也是,你说你忽然跳到你爸面前展示你的愚蠢,是为了什么呢?!
丁睿杰一脸惊奇,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父亲几乎能具现为实质的怒火。
丁睿杰:………
他自觉右手比划了个拉链的动作闭上嘴巴,可怜兮兮瑟瑟发抖的蹲在一旁。
“你继续。”
丁国宏见儿子安分守己后目光转向沈丰。
沈丰冲快乐之源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我们发现自幻想游戏之后,网络中出现自称‘候选者’的一个团体,其成员没有规律的遍布在全球个体。”
沈丰划过一张图,上面是一张红星点点的全球分布图。
“于是我们更改了调查方向,从人员的地理规律分布变为年龄规律分布。”
沈丰又划过一张图,是一个横轴年龄纵轴数量的柱状图。
再次点击,柱状图变为曲线图。
“最重要的是,我的伙伴入侵了他们的聊天平台,发现他们在讨论凭证、空间这两个词。再加上我们截取的各个监控点,确认了游戏之后出现一批和其他人不同的存在,拥有候选者凭证,凭证携带随身空间。”